上集說到董醫生從早忙到晚,毫無保留地迸發光和熱,連石頭都會感動落淚。太陽西下,天色漸沉,醫院燈火通明,工作人員堅守革命崗位,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吃苦耐勞是優秀品質,但我不無憂慮:未來普及機器人,職工即使再勤勞,如何跟它們競爭?
晚班:科研
北京時間18點已過,該下班了吧?理論上是,但主任來巡查病房,董醫生等人陪伴左右。主任視察完了,事情卻沒完,董醫生還有“科研任務”。董醫生為提職稱打基礎,這個基礎主要靠發表論文來達成。董醫生認真翻閱資料,奮筆疾書,準備在國際醫學期刊一鳴驚人。
文憑大躍進,董醫生所在醫院榮升“某某醫科大學第十八附屬醫院”,高級醫生都掛上教授或副教授職稱。董醫生本人,正師從院長(正教授),刻苦攻讀在職博士。別小看在職文憑啊,假如不混這麽個學位,董醫生最好別作夢提高級職稱。形勢不饒人,全院上下青壯醫生,一律掛個名號掙文憑,掀起攀登醫學高峰的浪潮。既然醫院提供學位,每年申請來讀研者又多如牛毛,競爭難免白熱化,幕後運作相當複雜。董醫生近水樓台,也費了大周章,才能成為院長的門生。
天朝力爭醫學世界第一,不光董醫生有壓力,院長也有壓力。醫院必須完成在各大刊物發表論文的硬性指標,否則院長無法向衛生局長交差。院長自然將壓力分攤到董醫生等年輕寫手的頭上。軍令狀如山,若董醫生不出論文,後果不堪設想。不少醫生在高壓之下,江郎才盡,不得不剽竊。
國人有“偷書不算偷”的高級哲思,對知識版權嗤之以鼻,網友最常見的例子就是轉貼文章不肯注明出處。做生意的時候,國人憤憤不平地責備美帝不賣高技術,即源於此哲思也。高技術乃國之利器,一般是不賣的,就算出售,價格令人望而卻步,非幾車皮的衣服鞋帽所能交換。這跟天朝不輕易泄露“中嘩鱉精”的配方,係同一科學道理。因此,偷(即剽竊),才是攫取高技術的“最睿智手段”。
省裏去年嚴肅查處一個抄襲越南醫科論文的青年醫生林大王。林大王是位好醫生啊!他仇恨美日,孝順父母,愛惜老婆孩子,熱愛祖國,熱愛省長,拒收紅包,遵守交通規則,怎麽就犯錯誤了呢?林大王情商不低,聽說過版權,隻是未料到自己如此倒黴。
省長為了反擊美帝“某省不尊重版權”的惡毒汙蔑,嚴令科研機構務必抓幾個馬謖,殺雞儆猴。林大王當然知道省長勇往直前的鋼鐵意誌。林大王不是沒有努力過。他每日除了上十四個鍾頭的班,還鞠躬盡瘁地鑽研攻關,平均睡眠100分鍾/天,可就是整不出論文來。上交論文的大限將至,林大王走投無路,硬著頭皮選擇了“最睿智手段”。
林大王基本采取Copy + Paste的幼兒園戰術,漢語論文竟出現大段越南文,焉有不被抓之理?今日網絡發達,隻要找個“中越字典”網站,翻譯不費吹灰之力。林大王通宵達旦打造論文,睡眼惺忪,嘴角流涎,處於半僵屍狀態。疲憊不堪的腦袋一片空白,林大王複製粘貼時,居然連翻譯都忘掉了,所以鑄成無法挽回的巨錯。
林大王撞在風頭上,身敗名裂,喟然悲歎:“英美論文的讀者多,照搬照抄容易被發覺,挨抓不算冤。未曾想俺走冷門抄越南的,也挨抓了,什麽世道!陰溝翻船,豈非天意?”省長為了維護民族尊嚴,掣出包公鍘刀,將醫學敗類林大王通報狠批,開除醫籍。林大王的導師盡管也掛名那篇山寨論文,由於資格老,以“不知情”獲免。“不知情”者,免死免罰之丹書鐵券也。老婆孩子悶聲發橫財,貪官也可以說“不知情”而繼續高升。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林大王當不成醫生,無奈下海做醫藥代表,孰料財源滾滾,且無科研壓力。林大王錢多人不傻,空閑時間筆耕,發表轟動全球的自傳《一個失敗醫生華麗的升級轉型》。林大王成為勵誌英雄,名利雙收。他推銷藥物之餘,不忘跑回原科室,洋洋得意地訕笑舊日同事:“哇哈哈哈!哇嗬嗬嗬!說什麽隻羨醫生不羨仙,現在你們這群傻帽,為點口糧累至大小便失禁,隻羨俺林大王也!”
董醫生麵臨林大王一樣的論文難局,但他吸取失足者的教訓,抄者有道,一直沒有被捉,渡過一個又一個難關。
天朝學術的一大可悲現象,正是“抄抄不休”。新社會的專家教授“抄抄不休”,非新聞也。令人拍案稱奇的卻是,從小學到大學,青少年做作業,首先想到的,也是“抄”!許多事情純屬身不由己。即使學生想獨立完成作業,但無高手相助,得分會吃大虧。於是,孩子天才的,自己去抄;孩子不靈光,父母能幹的,替孩子赤膊上陣;孩子及父母都不行,幹脆出錢雇專業槍手。別擔心,真有啥差錯,學校還會治病救人,美其名曰“浪子回頭金不換”。請看下麵例子。
我的洋朋友皮特大王,是天朝某國際學校的生物老師。他組織學生參加科學大賽,發現班裏的周王子一字不漏地抄英國論文。皮特大王非常生氣,找到校長,要求開除周王子。校長不想打擊洋人的積極性,滿口應承下來。過了兩個禮拜,皮特大王沒看到處分的動靜,幾度追問,校長不勝其煩,給予周王子“警告處分”。不料,皮特大王嫌“警告處分”不痛不癢,不肯罷休,繼續進逼。校長忍無可忍,高聲怒吼:“我已經警告他了,你還想怎樣?老實告訴你吧,洋人幹涉學校內政的日子一去不複返啦!”皮特大王不遠萬裏來到中原,本懷著為天朝崛起而犧牲的赤誠。遭校長當頭一悶棍,皮特大王激氣得萬念俱灰,幹脆辭職歸海。
“金不換”的周王子,在校長和其他老師無微不至的關懷下,門門功課90分以上,履曆寫滿驚天動地的大獎。2013年秋,周王子順利被加州名校錄取,前程似錦。不幸的是,2014年春,周王子因戀愛與同胞爭風吃醋,被揭考試作弊。洋大學不嗬護“浪子”,查實其事,將周王子除名。周王子怒憤難平,毅然海歸。
周王子之事,對錯如何,眾說紛紜。依我看,倘要扭轉“抄抄不休”的頹勢,豈能姑息養奸?董醫生應以周王子和林大王為鑒,以免學術生命撞板。
21點30分:下班
21點整,董醫生召集小組會議,檢查幾個實習生的工作。。。。。。
(待續)
附鏈接《 笑談80後外科醫生4:老公一忙,婚姻玩完 》
記得2009年,好像有個拉二胡的,還要讀博士。文憑要過硬,論文要過量,所謂“硬指標”。醫生不可能例外。
謝謝好評!歡迎新朋友!
林大王是有原型的,而且他抄襲的,真是冷門小國。文章已經小說化了。
言之有理也。謝謝。
哈哈!那可真是董醫生的心聲啊。
農家博主來訪留言,不勝榮幸。非常感謝!
紅袖談醫,妙趣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