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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第七十五回 開夜宴異兆發悲音 賞中秋新詞得佳讖  

(2013-08-08 14:42:42) 下一個
《紅樓夢》第七十五回 開夜宴異兆發悲音 賞中秋新詞得佳讖     話說尤氏從惜春處賭氣出來,正欲往王夫人處去,跟從的老嬤嬤們因悄悄的道:“回奶奶:且別往上屋裏去。才有甄家的幾個人來,還有些東西,不知是什麽機密事。奶奶這一去恐怕不便。”尤氏聽了道:“昨日聽見你老爺說看見抄報上甄家犯了罪,現今抄沒家私,調取進京治罪。怎麽又有人來?”老嬤嬤道:“正是呢。才來了幾個女人,氣色不成氣色,慌慌張張的,想必有什麽瞞人的事。”尤氏聽了,便不往前去,仍往李紈這邊來了。  恰好太醫才診了脈去,李紈近日也覺清爽了些,擁衾倚枕坐在床上,正欲人來說些閑話。因見尤氏進來,不似方才和藹,隻呆呆的坐著,李紈因問道:“你過來了,可吃些東西?隻怕餓了?”命素雲:“瞧有什麽新鮮點心拿來。”尤氏忙止道:“不必不必。你這一向病著,那裏有什麽新鮮東西?況且我也不餓。”李紈道:“昨日人家送來的好茶麵子,倒是對碗來你喝罷。”說畢,便吩咐去對茶。尤氏出神無語。跟來的丫頭媳婦們因問:“奶奶今日晌午尚未洗臉,這會子趁便可淨一淨好?”尤氏點頭。李紈忙命素雲來取自己妝奩。素雲又將自己脂粉拿來,笑道:“我們奶奶就少這個。奶奶不嫌醃?,能著用些。”李紈道:“我雖沒有,你就該往姑娘們那裏取去,怎麽公然拿出你的來?幸而是他,要是別人,豈不惱呢?”尤氏笑道:“這有何妨?”說著,一麵洗臉。丫頭隻彎腰捧著臉盆。李紈道:“怎麽這樣沒規矩?”那丫頭趕著跪下。尤氏笑道:“我們家下大小的人,隻會講外麵,假禮假體麵,究竟做出來的事都夠使的了。”李紈聽如此說,便已知道昨夜的事,因笑道:“你這話有因。是誰做的事夠使的了?”尤氏道:“你倒問我,你敢是病著過陰去了?”  一語未了,隻見人報:“寶姑娘來了。”二人忙說快請,寶釵已走進來。尤氏忙擦臉起身讓坐,因問:“怎麽一個人忽然走進來,別的姊妹都不見?”寶釵道:“正是,我也沒有見他們。隻因今日我們奶奶身上不自在,家裏兩個女人也都因時症未起炕,別的靠不得,我今兒要出去陪著老人家夜裏作伴。要去回老太太、太太,我想又不是什麽大事,且不用提,等好了,我橫豎進來呢。所以來告訴大嫂子一聲。”李紈聽說,隻看著尤氏笑,尤氏也看著李紈笑。一時尤氏盥洗已畢,大家吃麵茶。李紈因笑著向寶釵道:“既這樣,且打發人去請姨娘的安,問是何病。我也病著,不能親自來瞧。好妹妹,你去隻管去,我且打發人去到你那裏去看屋子。你好歹住一兩天,還進來,別叫我落不是。”寶釵笑道:“落什麽不是呢?也是人之常情。你又不曾賣放了賊。依我的主意,也不必添人過去,竟把雲丫頭請了來,你和他住一兩日,豈不省事?”尤氏道:“可是,史大妹妹往那裏去了?”寶釵道:“我才打發他們找你們探丫頭去了,叫他同到這裏來,我也明白告訴他。”  正說著,果然報:“雲姑娘和三姑娘來了。”大家讓坐已畢,寶釵便說要出去一事。探春道:“很好。不但姨媽好了還來,就便好了不來也使得。”尤氏笑道:“這話又奇了,怎麽攆起親戚來了?”探春冷笑道:“正是呢,有別人攆的,不如我先攆。親戚們好,也不必要死住著才好。咱們倒是一家子親骨肉呢,一個個不像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尤氏忙笑道:“我今兒是那裏來的晦氣?偏都碰著你姐兒們氣頭兒上了。”探春道:“誰叫你趁熱灶火來了?”因問:“誰又得罪了你呢?”因又尋思,道:“鳳丫頭也不犯合你慪氣。是誰呢?”尤氏隻含糊答應。探春知他怕事,不肯多言,因笑道:“你別裝老實了。除了朝廷治罪,沒有砍頭的,你不必唬的這個樣兒。告訴你罷:我昨日把王善保的老婆打了,我還頂著徒罪呢。也不過背地裏說些閑話罷咧,難道也還打我一頓不成?”寶釵忙問:“因何又打他?”探春悉把昨夜的事一一都說了。尤氏見探春已經說出來了,便把惜春方才的事也說了一遍。探春道:“這是他向來的脾氣,孤介太過,我們再扭不過他的。”又告訴他們說:“今日一早不見動靜,打聽鳳丫頭病著,就打發人四下裏打聽王善保家的是怎麽樣。回來告訴我說:‘王善保家的挨了一頓打,嗔著他多事。’”尤氏李紈道:“這倒也是正理。”探春冷笑道:“這種遮人眼目兒的事,誰不會做?且再瞧就是了。”尤氏李紈皆默無所答。一時,丫頭們來請用飯,湘雲寶釵回房打點衣衫,不在話下。  尤氏辭了李紈,往賈母這邊來。賈母歪在榻上,王夫人正說甄家因何獲罪,如今抄沒了家產,來京治罪等話。賈母聽了,心中甚不自在。恰好見他姊妹來了,因問:“從那裏來的?可知鳳姐兒妯娌兩個病著,今日怎麽樣?”尤氏等忙回道:“今日都好些。”賈母點頭歎道:“咱們別管人家的事,且商量咱們八月十五賞月是正經。”王夫人笑道:“已預備下了,不知老太太揀那裏好?隻是園裏恐夜晚風涼。”賈母笑道:“多穿兩件衣服何妨?那裏正是賞月的地方,豈可倒不去的?”說話之間,媳婦們抬過飯桌,王夫人尤氏等忙上來放箸捧飯。賈母見自己幾色菜已擺完,另有兩大捧盒內盛了幾色菜,便是各房孝敬的舊規矩。賈母說:“我吩咐過幾次,蠲了罷,你們都不聽。”王夫人笑道:“不過都是家常東西。今日我吃齋,沒有別的孝順。那些麵筋豆腐,老太太又不甚愛吃,隻揀了一樣椒油蓴?醬來。”賈母笑道:“我倒也想這個吃。”鴛鴦聽說,便將碟子挪在跟前。寶琴一一的讓了,方歸坐。賈母便命探春來同吃。探春也都讓過了,便和寶琴對麵坐下,侍書忙去取了碗箸。鴛鴦又指那幾樣菜道:“這兩樣看不出是什麽東西來,是大老爺孝敬的。這一碗是雞髓筍,是外頭老爺送上來的。”一麵說,一麵就將這碗筍送至桌上。賈母略嚐了兩點,便命:“將那幾樣著人都送回去,就說我吃了,以後不必天天送。我想吃什麽自然著人來要。”媳婦們答應著仍送過去,不在話下。  賈母因問:“拿稀飯來吃些罷。”尤氏早捧過一碗來,說是紅稻米粥。賈母接來吃了半碗,便吩咐:“將這粥送給鳳姐兒吃去。”又指著這一盤果子:“獨給平兒吃去。”又向尤氏道:“我吃了,你就來吃了罷。”尤氏答應著,待賈母漱口洗手畢。賈母便下地,和王夫人說閑話行食,尤氏告坐吃飯。賈母又命鴛鴦等來陪吃。賈母見尤氏吃的仍是白米飯,因問說:“怎麽不盛我的飯?”丫頭們回道:“老太太的飯完了。今日添了一位姑娘,所以短了些。”鴛鴦道:“如今都是‘可著頭做帽子’了,要一點兒富餘也不能的。”王夫人忙回道:“這一二年旱澇不定,莊上的米都不能按數交的。這幾樣細米更艱難,所以都是可著吃的做。”賈母笑道:“正是:‘巧媳婦做不出沒米兒粥來。’”眾人都笑起來。鴛鴦一麵回頭向門外伺候媳婦們道:“既這樣,你們就去把三姑娘的飯拿來添上,也是一樣。”尤氏笑道:“我這個就夠了,也不用去取。”鴛鴦道:“你夠了,我不會吃的?”媳婦們聽說,方忙著取去了。  一時王夫人也去用飯。這裏尤氏直陪賈母說話取笑到起更的時候,賈母說:“你也過去罷。”尤氏方告辭出來。走至二門外,上了車,眾媳婦放下簾子來,四個小廝拉出來,套上牲口,幾個媳婦帶著小丫頭子們先走,到那邊大門口等著去了。這裏送的丫鬟們也回來了。  尤氏在車內,因見自己門首兩邊獅子下,放著四五輛大車,便知係來赴賭之人,向小丫頭銀蝶兒道:“你看,坐車的是這些,騎馬的又不知有幾個呢。”說著進府,已到了廳上,賈蓉媳婦帶了丫鬟媳婦也都秉著羊角手罩接出來了。尤氏笑道:“成日家我要偷著瞧瞧他們賭錢也沒得便,今兒倒巧,順便打他們窗戶跟前走過去。”眾媳婦答應著,提燈引路。又有一個先去悄悄的知會伏侍的小廝們,不許失驚打怪。於是尤氏一行人悄悄的來至窗下,隻聽裏麵稱三讚四,耍笑之音雖多,又兼有恨五罵六,忿怨之聲亦不少。  原來賈珍近因居喪,不得遊玩,無聊之極,便生了個破悶的法子,日間以習射為由,請了幾位世家弟兄及諸富貴親友來較射。因說:“白白的隻管亂射終是無益,不但不能長進,且壞了式樣;必須立了罰約,賭個利物,大家才有勉力之心。”因此,天香樓下箭道內立了鵠子,皆約定每日早飯後時射鵠子。賈珍不好出名,便命賈蓉做局家。這些都是少年,正是鬥雞走狗、問柳評花的一幹遊俠紈?。因此大家議定,每日輪流做晚飯之主。天天宰豬割羊,屠鵝殺鴨,好似臨潼鬥寶的一般,都要賣弄自己家裏的好廚役好烹調。不到半月工夫,賈政等聽見這般,不知就裏,反說:“這才是正理。文既誤了,武也當習,況在武蔭之屬。”遂也令寶玉、賈環、賈琮、賈蘭等四人,於飯後過來跟著賈珍,習射一回方許回去。賈珍誌不在此,再過幾日,便漸次以歇肩養力為由,晚間或抹骨牌,賭個酒東兒,至後漸次至錢。如今三四個月的光景,竟一日一日賭勝於射了,公然鬥葉擲骰,放頭開局,大賭起來。家下人借此各有些利益,巴不得如此,所以竟成了局勢。外人皆不知一字。  近日邢夫人的胞弟邢德全也酷好如此,所以也在其中。又有薛蟠頭一個慣喜送錢與人的,見此豈不快樂?這邢德全雖係邢夫人的胞弟,卻居心行事,大不相同。他隻知吃酒賭錢、眠花宿柳為樂,手中濫漫使錢,待人無心,因此都叫他“傻大舅”。薛蟠早已出名的“呆大爺”。今日二人湊在一處,都愛搶快,便又會了兩家,在外間炕上搶快。又有幾個,在當地下大桌子上趕羊。裏間又有一起斯文些的抹骨牌,打天九。此間伏侍的小廝都是十五歲以下的孩子。——此是前話。  且說尤氏潛至窗外偷看。其中有兩個陪酒的小麽兒,都打扮的粉妝錦飾。今日薛蟠又擲輸了,正沒好氣,幸而後手裏漸漸翻過來了,除了衝賬的反贏了好些,心中自是興頭起來。賈珍道:“且打住,吃了東西再來。”因問:“那兩處怎麽樣?”此時打天九趕老羊的未清,先擺下一桌,賈珍陪著吃。薛蟠興頭了,便摟著一個小麽兒喝酒,又命將酒去敬傻大舅。傻大舅輸家沒心腸,喝了兩碗便有些醉意,嗔著陪酒的小麽兒隻趕贏家不理輸家了,因罵道:“你們這起兔子,真是些沒良心的忘八羔子!天天在一處,誰的恩你們不沾?隻不過這會子輸了幾兩銀子,你們就這麽三六九等兒的了。難道從此以後再沒有求著我的事了?”眾人見他帶酒,那些輸家不便言語,隻抿著嘴兒笑。那些贏家忙說:“大舅罵的很是。這小狗攮的們都是這個風俗兒。”因笑道:“還不給舅太爺斟酒呢。”兩個小孩子都是演就的圈套,忙都跪下奉酒,扶著傻大舅的腿,一麵撒嬌兒說道:“你老人家別生氣,看著我們兩個小孩子罷。我們師父教的:不論遠近厚薄,隻看一時有錢的就親近。你老人家不信,回來大大的下一注,贏了,白瞧瞧我們兩個是什麽光景兒。”說的眾人都笑了。這傻大舅掌不住也笑了,一麵伸手接過酒來,一麵說道:“我要不看著你們兩個素日怪可憐見兒的,我這一腳把你們的小蛋黃子踢出來。”說著,把腿一抬。兩個孩子趁勢兒爬起來,越發撒嬌撒癡,拿著灑花絹子托了傻大舅的手,把那鍾酒灌在傻大舅嘴裏。傻大舅哈哈的笑著,一揚脖兒把一鍾酒都幹了。因擰了那孩子的臉一下兒,笑說道:“我這會子看著,又怪心疼的了。”說著,忽然想起舊事來,乃拍案對賈珍說道:“昨日我和你令伯母慪氣,你可知道麽?”賈珍道:“沒有聽見。”傻大舅歎道:“就為錢這件東西!老賢甥,你不知我們邢家的底裏。我們老太太去世時,我還小呢,世事不知。他姐妹三個人,隻有你令伯母居長。他出閣時,把家私都帶過來了。如今你二姨兒也出了門子了,他家裏也很艱窘。你三姨兒尚在家裏。一應用度,都是這裏陪房王善保家的掌管。我就是來要幾個錢,也並不是要賈府裏的家私,我邢家的家私也就夠我花了。無奈竟不得到手,你們就欺負我沒錢!”賈珍見他酒醉,外人聽見不雅,忙用話解勸。  外麵尤氏等聽得十分真切,乃悄向銀蝶兒等笑說:“你聽見了,這是北院裏大太太的兄弟抱怨他呢。可見他親兄弟還是這樣,就怨不得這些人了。”因還要聽時,正值趕老羊的那些人也歇住了,要酒。有一個人問道:“方才是誰得罪了舅太爺?我們竟沒聽明白。且告訴我們,評評理。”邢德全便把兩個陪酒的孩子不理的話說了一遍。那人接過來就說:“可惱,怨不得舅太爺生氣。我問你:舅太爺不過輸了幾個錢罷咧,並沒有輸掉了??,怎麽你們就不理了?”說著,大家都笑起來。邢德全也噴了一地飯,說:“你這個東西,行不動兒就撒村搗怪的。”尤氏在外麵聽了這話,悄悄的啐了一口,罵道:“你聽聽這一起沒廉恥的小挨刀的!再灌喪了黃湯,還不知?出些什麽新樣兒的來呢。”一麵便進去卸妝安歇。至四更時,賈珍方散,往佩鳳房裏去了。  次日起來,就有人回:“西瓜月餅都全了,隻待分派送人。”賈珍吩咐佩鳳道:“你請奶奶看著送罷,我還有別的事呢。”佩鳳答應去了,回了尤氏,一一分派,遣人送去。一時佩鳳來說:“爺問奶奶今兒出門不出門?說咱們是孝家,十五過不得節,今兒晚上倒好,可以大家應個景兒。”尤氏道:“我倒不願意出門呢。那邊珠大奶奶又病了,璉二奶奶也躺下了,我再不去,越發沒個人了。”佩鳳道:“爺說,奶奶出門,好歹早些回來,叫我跟了奶奶去呢。”尤氏道:“既這麽樣,快些吃了,我好走。”佩鳳道:“爺說早飯在外頭吃,請奶奶自己吃罷。”尤氏問道:“今日外頭有誰?”佩鳳道:“聽見外頭有兩個南京新來的,倒不知是誰。”說畢,吃飯更衣,尤氏等仍過榮府來,至晚方回去。  果然賈珍煮了一口豬,燒了一腔羊,備了一桌菜蔬果品。在匯芳園叢綠堂中,帶領妻子姬妾先吃過晚飯,然後擺上酒,開懷作樂賞月。將一更時分,真是風清月朗,銀河微隱。賈珍因命佩鳳等四個人也都入席,下麵一溜坐下,猜枚?拳。飲了一回,賈珍有了幾分酒,高興起來,便命取了一支紫竹簫來,命佩鳳吹簫,文花唱曲。喉清韻雅,甚令人心動神移。唱罷,複又行令。那天將有三更時分,賈珍酒已八分。大家正添衣喝茶、換盞更酌之際,忽聽那邊牆下有人長歎之聲。大家明明聽見,都毛發竦然。賈珍忙厲聲叱問:“誰在那邊?”連問幾聲,無人答應。尤氏道:“必是牆外邊家裏人,也未可知。”賈珍道:“胡說,這牆四麵皆無下人的房子,況且那邊又緊靠著祠堂,焉得有人?”一語未了,隻聽得一陣風聲,竟過牆去了。恍惚聞得祠堂內?扇開闔之聲,隻覺得風氣森森,比先更覺淒慘起來。看那月色時,也淡淡的,不似先前明朗。眾人都覺毛發倒豎。賈珍酒已嚇醒了一半,隻比別人拿得住些,心裏也十分警畏,便大沒興頭,勉強又坐了一會,也就歸房安歇去了。  次日一早起來,乃是十五日,帶領眾子侄開祠行朔望之禮。細察祠內,都仍是照舊好好的,並無怪異之跡。賈珍自為醉後自怪,也不提此事。禮畢仍舊閉上門,看著鎖禁起來。  賈珍夫妻至晚飯後方過榮府來。隻見賈赦、賈政都在賈母房裏坐著說閑話兒,與賈母取笑呢。賈璉、寶玉、賈環、賈蘭皆在地下侍立。賈珍來了,都一一見過,說了兩句話,賈珍方在挨門小杌子上告了坐,側著身子坐下。賈母笑問道:“這兩日你寶兄弟的箭如何了?”賈珍忙起身笑道:“大長進了,不但式樣好,而且弓也長了一個勁。”賈母道:“這也夠了,且別貪力,仔細努傷著。”賈珍忙答應了幾個“是”。賈母又道:“你昨日送來的月餅好。西瓜看著倒好,打開卻也不怎麽樣。”賈珍陪笑道:“月餅是新來的一個餑餑廚子,我試了試果然好,才敢做了孝敬來的。西瓜往年都還可以,不知今年怎麽就不好了。”賈政道:“大約今年雨水太勤之過。”賈母笑道:“此時月亮已上來了,咱們且去上香。”說著,便起身扶著寶玉的肩,帶領眾人齊往園中來。  當下園子正門俱已大開,掛著羊角燈。嘉蔭堂月台上,焚著鬥香,秉著燭,陳設著瓜果月餅等物。邢夫人等皆在裏麵久候。真是月明燈彩,人氣香煙,晶豔氤氳,不可名狀。地下鋪著拜氈錦褥,賈母盥手上香拜畢,於是大家皆拜過。賈母便說:“賞月在山上最好。”因命在那山上的大花廳上去,眾人聽說,就忙著在那裏鋪設。賈母且在嘉蔭堂中吃茶少歇,說些閑話。一時人回:“都齊備了。”賈母方扶著人上山來。王夫人等因回說:“恐石上苔滑,還是坐竹椅上去。”賈母道:“天天打掃,況且極平穩的寬路,何不疏散疏散筋骨也好?”於是賈赦賈政等在前引導,又是兩個老婆秉著兩把羊角手罩,鴛鴦、琥珀、尤氏等貼身攙扶,邢夫人等在後圍隨。從下逶迤不過百餘步,到了主山峰脊上,便是一座敞廳。因在山之高脊,故名曰凸碧山莊。廳前平台上列下桌椅,又用一架大圍屏隔做兩間,凡桌椅形式皆是圓的,特取團圓之意。上麵居中賈母坐下,左邊賈赦、賈珍、賈璉、賈蓉,右邊賈政、寶玉、賈環、賈蘭。團團圍坐,隻坐了半桌,下麵還有半桌餘空。賈母笑道:“往常倒還不覺人少,今日看來,究竟咱們的人也甚少,算不得什麽。想當年過的日子,今夜男女三四十個,何等熱鬧,今日那有那些人?如今叫女孩兒們來坐那邊罷。”於是令人向圍屏後邢夫人等席上將迎春、探春、惜春三個叫過來。賈璉寶玉等一齊出坐,先盡他姊妹坐下,然後在下依次坐定。賈母便命折一枝桂花來,叫個媳婦在屏後擊鼓傳花:“若花在手中,飲酒一杯,罰說笑話一個。”  於是先從賈母起,次賈赦,一一接過。鼓聲兩轉,恰恰在賈政手中住了,隻得飲了酒。眾姊妹弟兄都你悄悄的扯我一下,我暗暗的又捏你一把,都含笑心裏想著,倒要聽是何笑話兒。賈政見賈母歡喜,隻得承歡。方欲說時,賈母又笑道:“要說的不笑了,還要罰。”賈政笑道:“隻得一個,若不說笑了,也隻好願罰。”賈母道:“你就說這一個。”賈政因說道:“一家子一個人最怕老婆,”隻說了這一句,大家都笑了,因從沒聽見賈政說過所以才笑。賈母笑道:“這必是好的。”賈政笑道:“若好,老太太先多吃一杯。”賈母笑道:“使得。”賈赦連忙捧杯,賈政執壺,斟了一杯。賈赦仍舊遞給賈政,賈赦旁邊侍立。賈政捧上,安放在賈母麵前,賈母飲了一口。賈赦賈政退回本位。  於是賈政又說道:“這個怕老婆的人,從不敢多走一步。偏偏那日是八月十五,到街上買東西,便見了幾個朋友,死活拉到家裏去吃酒。不想吃醉了,便在朋友家睡著了。第二日醒了,後悔不及,隻得來家賠罪。他老婆正洗腳,說:‘既是這樣,你替我舔舔就饒你。’這男人隻得給他舔,未免惡心要吐。他老婆便惱了,要打,說:‘你這樣輕狂!’嚇得他男人忙跪下求說:‘並不是奶奶的腳醃?,隻因昨兒喝多了黃酒,又吃了月餅餡子,所以今日有些作酸呢。’”說得賈母和眾人都笑了。賈政忙又斟了一杯送與賈母。賈母笑道:“既這樣,快叫人取燒酒來,別叫你們有媳婦的人受累。”眾人又都笑起來。隻賈璉寶玉不敢大笑。  於是又擊鼓,便從賈政起,可巧到寶玉鼓止。寶玉因賈政在坐,早已??不安,偏又在他手中,因想:“說笑話,倘或說不好了,又說沒口才;說好了,又說正經的不會,隻慣貧嘴,更有不是。不如不說。”乃起身辭道:“我不能說,求限別的罷。”賈政道:“既這樣,限個‘秋’字,就即景做一首詩。好便賞你;若不好,明日仔細!”賈母忙道:“好好的行令,怎麽又做詩?”賈政陪笑道:“他能的。”賈母聽說:“既這樣,就做。快命人取紙筆來。”賈政道:“隻不許用這些‘水’‘晶’‘冰’‘玉’‘銀’‘彩’‘光’‘明’‘素’等堆砌字樣。要另出主見,試試你這幾年情思。”寶玉聽了,碰在心坎兒上,遂立想了四句,向紙上寫了,呈與賈政看。賈政看了,點頭不語。賈母見這般,知無甚不好,便問:“怎麽樣?”賈政因欲賈母喜歡,便說:“難為他。隻是不肯念書,到底詞句不雅。”賈母道:“這就罷了。就該獎勵,以後越發上心了。”賈政道:“正是。”因回頭命個老嬤嬤出去,“吩咐小廝們,把我海南帶來的扇子取來給兩把與寶玉。”寶玉磕了一個頭,仍複歸坐行令。  當下賈蘭見獎勵寶玉,他便出席,也做一首,呈與賈政看。賈政看了,更覺欣喜。遂並講與賈母聽時,賈母也十分歡喜,也忙令賈政賞他。於是大家歸坐,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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