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車上哐啷啷哐啷啷地搖了兩天一夜,終於回成都了。心裏期望著向家人同事朋友暢暢快快一吐在北京的親身經曆和體會,更希望回家好好過從前的安穩日子。
平平安安回家了,奶奶當時和我們一塊住,剛到家就囑咐我,可別到外邊去亂摻和,回來好好過日子。一輩子買菜做飯的她還說這麽亂會出大事的。回公公婆婆家吃飯,自然問及我的旅途情況。還沒說幾句離開北京的緊張氣氛,公公就開口了,家裏不談國事,隻好打住。唯一就是零零星星悄悄和老公講一些北京的經曆。
我們十幾家青年教師同住在一層筒子樓裏,平時做飯時,過道裏鍋碗瓢勺的叮鈴哐啷聲熱鬧非凡,現在卻被你我他群情激昂的對話聲淹沒了。各類關於本市和全國的勢態的聲音此起彼伏在過道裏。北京怎麽了,市裏什麽什麽地方發生了什麽什麽事情。今天誰去了什麽地方,誰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哪些係的學生遊行去了,哪個班的老師去勸阻學生了,哪些老師和學生一起進城了,誰誰誰不放心學生也去了,誰和同學們一起去遊行的,誰又在人民廣場演講了。大家都在關注這勢態的變化,也被瞬息萬變的各種消息所包圍,完全沒人有興趣聽我講北京曾今經曆的事了。
去教研室報到,主任說回來就好,現在局勢很亂,工作的事以後再說吧。然後問我,在北京去遊行了嗎。我回答說,去了,還帶著畢業生打著我們學校的大旗,中國地質報的記者還采訪了我們的遊行隊伍。正準備講我在北京的所見所聞,書記來了,說我們專業的一個絕食的學生住醫院了,要主任和他一塊去醫院。兩位領導都讓我回家,先好好休息。
後來,事態變得越來越失控,北京以及全國各地的不少省會城市都有遊行靜坐絕食的學生,城市交通更是一片混亂。學生們等待著高層的回複,而政府卻一直沒有任何有效的積極措施緩解緊張事態,隻是反複強調要學生回校複課,不要被人利用。誰也不會認為政府會真的命令軍隊,把槍口對準這些國家未來的學生。成都最大的人民商場被大火燒成了灰燼,西門一輛公共汽車被砸,掀翻在繁忙的交通路口。
開槍了!聽說成都有兩人死亡,北京的情況都是電視裏看到的。驚恐地看著電視報道,一次次的通緝令,一張張學生氣的通緝對象照片,更是讓人毛骨悚然。有在北京的親身經曆,我已經不能完全相信電視裏的報道了。可是除了官方電視,就是官方的報紙廣播,沒有其它渠道知道這些報道的真實程度。
一天回公婆家吃飯,公公拿出了一份登在泰晤士報的照片複印件,不知誰居然從英國牛津把它寄給了公公。那是一張坦克在天安門附近碾壓無數自行車的照片。百思不得其解,我在北京都不敢把敏感照片和信件寄回成都,這郵件怎麽能從英國寄到公公手裏。他當時既沒有和牛津任何人有合作科研也沒有學生在那就讀,再說還有中國的嚴密檢查。公公說看了就看了,不要聲張,然後拿進書房,鎖入了他的書桌抽屜。沒過幾天,又收到更加恐怖的照片和國外報紙的複印件。國外媒體的報道,和國內的官方消息相差實在太大。都不是我親眼所見,也不知道該相信什麽。
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當年四川省最王牌的中國銀行分行,進進出出了多少合法不合法美元外匯,隻有天知道。今年回成都也注意到了它完全荒廢的門麵和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