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近幾年,隨著公眾人物公布自己的抑鬱症病史,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抑鬱症這個病。但是知道了不等於了解了,明白了。我們還是時時會聽到某某因為抑鬱症自殺的壞消息,聽到後,仍然會分析 原因,試圖理解自殺者的心理狀況。其實,這樣的分析對於仍然處於抑鬱症的痛苦深淵中的人來說,除了增加倫理的壓力,影響就醫的勇氣,沒有任何幫助。
在自身可控範圍內,幫助抑鬱症患者盡早就醫,減少對抑鬱症的倫理恐懼,這是我們麵對抑鬱症最大的使命。
抑鬱症殺人太多,雲也退試圖為抑鬱症自殺者尋找一個性格上(精神上)的解釋,甚至推及社會文化的成因,恰好說明,當下人們麵對抑鬱症的普遍無知。這種無知,又往往以理解和同情的麵貌出現,非常具有感染力,因而也就非常具有殺傷力。所以不得不在此給所有今天“理解”孫仲旭、昨天“理解”羅賓威廉姆斯的人一個棒喝:麵對抑鬱症患者,所有的“理解”和 “慨歎”等於謀殺。這是一個極為無奈也極為悲傷的現實:盡管抑鬱症是一個明確的症候,有明確的診斷手段、有效的 藥物和治療方法,絕大部分人卻至今不把抑鬱症當成一種疾病。假如你得了感冒,沒有人會追究“為什麽會感冒”。但是假如你得了抑鬱症,認識你的人從各種途徑 聽說後,總是忍不住問一句:為什麽?並且這個“為什麽”並不是指病從何來,而是指你到底把什麽窩在心裏,以至於抑鬱了?你有什麽不滿的?你為什麽不高興? 你哪裏不痛快了?好像抑鬱症是一種想不開才會得的病,而人們同時也天真地認為,隻要想開了,抑鬱症就痊愈了。
這些無知的想法總是讓抑鬱症承擔著疾病之外的倫理重壓。本來是幸福家庭的一員,隻要得了抑鬱症,“原來是不幸福的”;本來是一個給周邊帶來快樂的人,“原來都是裝的”;本來是一個積極工作的人,“恐怕是對職位不滿”;如果是公務員,必然就是“政治壓力太大了”……
對於那些曾是“精神導師”或“靈魂工程師”的知識分子或者文藝工作者來說,抑鬱症尤其會讓患者陷入一種精神悖論:作為用思想與世界打交道的人,如果精神狀況 是抑鬱的,他的人格力量、精神力量還存在嗎?這樣可怕的被質疑的可能讓患者和家人傾向於把疾病“收藏”起來,比如著名的喜劇演員羅賓威廉姆斯,如果不是自 殺,沒有人知道他患有重度抑鬱症。
這種麵對抑鬱症的普遍態度,一方麵讓抑鬱症患者及其親友缺少理性的尋醫態度,另一方麵也讓患上抑鬱症的人本身承受更多的心理壓力——患抑鬱症本身似乎成了不應該不道德的,甚至會讓患者的親友承受巨大的道德壓力——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乃至於讓對方抑鬱了?
正是這種麵對抑鬱症的普遍態度,導致抑鬱症成了最常被“諱疾忌醫”的疾病。抑鬱症雖然高發,但是患者去正式求醫的卻很少,除了精神專科醫院外,幾乎所有醫院 的精神科相比其他科室都要冷清得多。而我看到的一個數據稱,有10%左右的人群有不同程度的抑鬱症。和這個數據比起來,那些冷清的精神科室說明,大量的抑 鬱病人都躲在家裏自己痛苦著,或者讓家人糾結著。和其他精神疾病比起來,抑鬱症是一種隻跟自己較勁的病,患者與環境的互動能力持續降低,因而更加不易被環 境識別。
有人說,10%這個數字會不會有水分呢?這個比例看起來確實有點嚇人。但是如果有人聲稱,10%的人會 患不同程度的感冒,估計並不會讓你驚訝,甚至會覺得很正常。事實上,抑鬱症就類似“精神感冒”,任何人都有機會患上,而絕非想不開的人才會患上。雖然沒有 證據表明世界上存在“抑鬱病毒”,但是抑鬱症對於一些特殊生理狀態下的群體發病率確實會高很多——比如哺乳期的婦女患產後抑鬱症的比例就非常高,達 15%-30%,而青春期的抑鬱症也是比一般人群要高發的——這表明抑鬱症像任何身體疾病一樣,與患者的身體狀況有密切關係,而非純粹心因性的疾病。
抑鬱症可以用“理解”來治療嗎?完全沒用。它並非“抑鬱了”這樣一種心理狀況,而是大腦生病了,有器質性病變了。簡單說來,抑鬱症就是讓患者的大腦喪失正常 的控製能力、反應能力和溝通能力的一種病。患者在這種疾病的狀況下,已經接收不到信息了,即使接收到了,也無法反應,無法溝通。在這種情況下,必須先用藥 物,幫助恢複大腦的控製能力、反應能力和溝通能力,等到通過藥物重新建立聯係後,才能再進一步進行心理幹預。打一個比方,一個人身上壓了一塊大石頭,很痛 苦,覺得不如死了,你肯定不會先跟他去囉嗦什麽“我理解你,你很痛苦,你壓力很大”,你得趕緊幫他把石頭移開啊。抑鬱症就是患者身上的一塊大石頭,他已經 完全被這塊糟糕的石頭裹在了其中,無法動彈,也聽不到外麵的呼喚,你要對他說話,首先得把那石頭的外衣砸開。
有關石頭的比喻,不一定準確。不過有些抑鬱症患者確實有腦袋裏仿佛有一塊大石頭的感覺,還有些會有木僵的症狀。對於抑鬱症患者來說,有時候下床都是嚴重的考 驗,理解力、記憶力都急劇下降。你跟他談心,他也許能聽到,但是理解不到,也做不到,不是他不想理解,而是根本做不到。溺水的人,也許能聽到呼喚,但是僅 僅呼喚不能讓他浮出水麵,你起碼得給他扔一條繩子或者竹竿,把他拉上來再說。
近幾年,隨著等公眾人物公布自 己的抑鬱症病史,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抑鬱症這個病。但是知道了不等於了解了,明白了。我們還是時時會聽到某某因為抑鬱症自殺的壞消息,聽到後,仍然會分析 原因,試圖理解自殺者的心理狀況。其實,這樣的分析對於仍然處於抑鬱症的痛苦深淵中的人來說,除了增加倫理的壓力,影響就醫的勇氣,沒有任何幫助。
在自身可控範圍內,幫助抑鬱症患者盡早就醫,減少對抑鬱症的倫理恐懼,這是我們麵對抑鬱症最大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