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沒見麵的爺爺唯一的兄弟在家族排行老九,我們叫九爺爺。太祖母一直和九爺爺一家生活。大弟弟是家族從孫輩的老大,太祖母很看重這個大從孫。文革初期又有了小弟弟,太祖母高興得一定要讓把兩個從孫帶去,讓她看看,和她住一段。奶奶說當時九爺爺和太祖母一家住在中越邊界附近的一個軍營,路途太遠太難,就把我和妹妹留在家裏,由外婆來照看。
那時的火車很亂很擠,爸爸媽媽和奶奶帶著兩個弟弟,還有大大小小的行李,奶奶說她看著爸爸媽媽在擁擠的人群中縮手縮腳,根本就沒辦法擠上火車,於是她從媽媽手裏把兩三個月大的小弟弟搶過來,一手摟著孩子,一手推開眾人,大喊大叫著別擠著孩子,最後終於抓住了火車扶梯擠上了火車,還幫爸爸媽媽爬車窗上了車。她說自己英雄的很。
在雲南住了一段時間後,爸爸媽媽帶著小弟弟先回四川了。奶奶和大弟弟留在雲南。奶奶說大弟弟剛去雲南時還是個白白胖胖的小胖孩,走起路來一蹦一跳,笑起來一對酒窩又圓又深,是軍營裏十十足足的小帥哥。部隊的戰士們都喜歡他,一見到他就要他“笑一個,敬個禮,跳一個”。弟弟總是大大方方地敬個禮,一邊笑一邊指著自己的小酒窩蹦蹦跳跳。沒過多長時間,弟弟水土不服,成天難受,不想吃,不想喝。老人們變著方兒想辦法讓他多吃點什麽,玩點什麽,他仍然無精打采,對啥都不感興趣,成天趴在一小土牆上看一列一列滿載援越物資或中國軍人的火車隆隆開過,要奶奶帶他坐火車回家。時間長了,把那個土牆都趴了一個坑。胖胖的臉蛋瘦成了一張皮,沒辦法,幾個月以後,老人們不得不讓這個大從孫回到了四川。
1970年我小學畢業,九爺爺是當時重慶市的軍代表,掌管全市的工業。太祖母又想大從孫了,於是我們就沾光,跟著爸爸媽媽和弟弟去了重慶。軍隊的供給遠比地方好,可蔬菜卻遠不如我們川西平原。奶奶做了好多老家人都喜歡的醃蒜苔讓我們帶去,太祖母把這稀罕東西當寶貝。分了一些送給樓裏的鄰居們,其餘都由她掌管,每天拿出一點慢慢吃,慢慢品嚐。
奶奶說,九奶(九爺爺的老伴)是太爺爺在酒桌上喝醉酒和別人劃拳用一幢房子換的媳婦。回家告訴太祖母他給兒子定了親,太祖母不認可,可太爺爺說“一言既出,四馬難追”。他是個守信的人,這門親事好壞也得認。那時九爺爺是當地學校的先生,對酒桌上劃拳給他定的親事不滿意,也不喜歡九奶。他加入共產黨軍隊離家的原因說不定也和這有關係。好在九奶是個豁達開朗的人,在家種地織布照顧太祖母,婆媳相處得很好。解放後,九奶和奶奶一起參加識字班,她沒有半途退出,真正學會了讀書寫字,所以她後來隨軍後就能參加工作。奶奶還說,萬事孝為先。九爺爺是個孝子,有心、有遠見、辦事穩妥、不張揚、所以能當大官,九奶也跟著享福了。
奶奶告訴我們,當時爸爸媽媽帶我們去的目的是想我和妹妹留在重慶,以後好讓九爺爺安排我們要麽參軍,要麽進工廠。她其實很不舍得我們離開,她連心啊。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養了這麽多年,看著孩子們慢慢長大了,這麽就這樣離開家了呢。奶奶就能心想事成,九爺爺看我們姐妹倆學習好,讓爸爸媽媽把我們帶回家好好讀書。這下奶奶高興了,嘴裏一個勁地說,“讀書好,讀書好,隻要能讀書,那就一個勁的讀。人們都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我真不知道大字不識的奶奶從哪兒學來這文縐縐的詩句,還用得如此恰如其分。
老移民奶奶見我們張羅買投資房,評論說,光要房子不要人有什麽用。
老人家英明啊!
樓主家族大人丁興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