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動手不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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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的寵物,蟋蟀

(2015-11-04 19:03:37) 下一個

                             

幾天前的一個夜晚,在後院偶然聽到了幾聲蟲鳴,一下子卻勾起了童年的回憶。

受外祖父的影響,從小就喜歡小動物。天上飛的地下爬的水中遊的,隻要有可能都想養在家裏。捉養和鬥蟋蟀大概是我那時最迷戀的一個愛好了。

蟋蟀,又稱促織,南京方言叫蛐蛐,屬直翅目昆蟲科。體黑褐色,頭有長觸須,後腿粗壯善跳躍。雄性好鬥,多為爭奪地盤配偶所致。蟋蟀多在高興和求情時鳴叫,鳴叫時兩翅摩擦能發出悅耳的聲音,那種聲音的美妙在我聽來是一種獨特的能喚起你愉快興奮心情的自然界奏鳴曲。蟋蟀晝伏夜出,生性孤僻,通常一穴一蟲。發情期,雄蟲才招攬雌蟋蟀同居一穴。雌蟲不發聲,俗稱三尾子。

每種蟋蟀的鳴聲不盡相同。蟋蟀的叫聲很重要,從鳴聲中能辨別出不同等級。聲音微弱、輕飄而刺耳的屬次等品;鳴聲雖較響亮,但不夠凝重,屬中等品;鳴聲圓潤凝重有力似如鍾聲,則是上乘品種。蟋蟀體長約20毫米,年生一代。

不像現在玩家會花個多少萬去山東蟋蟀產地淘名種鬥蟀,那時蟋蟀是買不到的,要自己去捉。逮蟋蟀本身就是一個十分刺激的過程。

首先,你要自做捉蟋蟀的工具。網罩和竹管是兩個主要的“設備”。網罩是用細銅絲繞成的,形如金字塔狀,用於當你發現蟋蟀時將之罩住。竹管約一公分粗半尺長,中間竹節掏空,然後以每三公分的間距在竹管一側鋸出一道開口,用竹片插入即可當門。一根竹管可容納4-5 隻蟋蟀。當然沒這兩樣東西也行,但不用網罩空手捉到的蟋蟀致殘致死率較高。沒有竹管折個紙管也行,但有經驗的都知道不能讓蟋蟀呆在裏麵時間太長,否則一不注意蟋蟀會咬個洞逃之夭夭。

每年盛夏是捉養鬥蟋蟀的時節。捉蟋蟀大都在白天,有經驗的專找亂石堆或陰暗牆角處。一堆有了年代的廢棄磚瓦或幾塊大青石下是蟋蟀最喜歡呆的地方,因為蟋蟀喜歡陰涼潮濕的環境。有時也會夥同幾個要好的小夥伴晚上出去捉,這時除了膽大,還要將家中的手電筒悄悄帶上。晚上捉蟋蟀的好處在於循著蟋蟀的鳴叫聲去捉可大大縮小範圍。

經常聽資深的玩家說在墳場捉到的蟋蟀比較凶猛,尤其是墳堆內和蜈蚣或蛇在一起的蟋蟀。那時玩蟋蟀的一個夢想就是捉到這樣一隻蟋蟀,也壯著膽到郊外墳場去過一次但沒有碰到。

先不說蟋蟀的品質怎樣,光是捉到的蟋蟀能全須全尾就夠讓人興奮一陣子了。很多情況下,當你鬆開手掌,發現你捉到的蟋蟀斷須缺尾甚或少掉一條大腿,你會有一種深深的遺憾。所以,一隻好的蟋蟀,不僅要善鬥還要品相好才能算是上品。

如果說捉蟋蟀有何不好,講出來有點不好意思。城市裏那時候自然環境好,蟋蟀喜歡呆在老房子外的牆腳磚縫中。由鳴叫聲確定位置後,為了抓住這隻蟋蟀,我和小夥伴們會先試著用蟋蟀草伸進磚縫中將其趕出來。如這招不管用,下麵就是用水灌,或煙熏,類似《地道戰》中日軍用的那些手法。如果洞很深或蟋蟀頑強,那最後的招數就是挖牆角磚了。最終,蛐蛐是逮著了,人也一溜煙跑了,身後卻留下了破損的牆角和“小炮子子”的南京人特有的罵聲。

捉到蟋蟀後的養護是大有講究的。養蟋蟀的罐子最好是帶有潮氣的青瓦罐,這樣的瓦罐陰涼且接地氣接近於自然環境。因為解放後就再也沒有生產,那時見到的蟋蟀罐有的成於明清年間是古物,如果能留存到現在應該值老鼻子錢了。我那時有幾隻大概是民國產的但早已不知去向。蟋蟀切忌養在玻璃瓶中,因為外界幹擾和環境不適,蟋蟀會很快死去。蟋蟀罐子內不要放土,原因說不上,但玩家都這樣養。

如今的蟋蟀食物很講究有葷有素,那時我們這一幫孩子也就是用家裏買的毛豆或南瓜籽作蟋蟀的食物。喂米粒不好,因為蟋蟀吃了不知為什麽體力不足無鬥誌。說到這裏突然想起了悲催的中國足球隊,嗬嗬。 有時會喂蟋蟀辣椒,因為辣椒能使蟋蟀吃了後因嘴辣而被激怒變得凶猛。在瓦罐中,如果照料的好,蟋蟀一般能活數個星期。一到立秋後自然界的蟋蟀就沒了精氣神,盆中養著的也等著壽終正寢了。

小時候,對於我們這些成天在外打架淘氣的野孩子來說,鬥蟋蟀可是一件正事,既興奮又鄭重還帶有幾分忐忑不安。

兩個對手加上一群看熱鬧的孩子約在一個地方,雙方小心翼翼地捧著蟋蟀罐子不苟言笑地來到了人群中。有時為了公平起見,雙方會將各自的蟋蟀放入第三個罐子中。那時我們之間鬥蟋蟀沒有賭博,但開鬥之前,有些較勁的孩子會約定誰的蟋蟀輸了要將其一條腿卸掉或當場摔死。這時的氣氛就會陡然緊張很多。

兩隻蟋蟀放進罐內後,有過身經百戰的蟋蟀一般會沿著罐邊走上一圈以熟悉地形,然後停下來盯著對方,用兩須和對方的兩須碰撞交流,有的還振翅鳴叫幾聲用以警告或壯膽。這時就可看出全須的重要性了。當然也有兩隻蛐蛐放入罐中撞著就立刻開打的那種火爆脾氣。但也有始終鬥不起來,或一方看到另一方撒腿就跑的慫種。

一般來說,蟋蟀入盆後,各自的主人會用蟋蟀草輕輕地撩撥它的兩個大門牙,以挑逗使其激怒張口,有助於讓蟋蟀盡快進入臨戰狀態。有時,兩隻蟋蟀會幫你省去這個步驟,雙方碰須幾個回合後,一言不合就兩腿一撐挺胸趨前,將兩個大門牙和對方的咬合在一起。此時是最精彩的時候了,就見兩隻蟋蟀頭頂著頭腳趴著地你退我進,輾轉翻滾到一起,甚或跳躍打鬥到盆外來,全然不顧周圍起哄的一群孩子。遇到凶狠的,也可見到一個回合就將對方的一條大腿咬下來或一下將其甩出罐外的。兩蟲爭鬥,若說驚心動魄或言之過甚,形容提心吊膽卻也有著二分。有時也見有大人加入觀戰,這時隻見不同年齡的人群中,麵露驚訝有之,搖頭歎息有之,手舞足蹈有之,屏息靜氣有之,個人表情不一而足,構成了文革時的南京城中難以見到的一幅“世外桃園”畫麵。

雖然也有持久的,但一般不到十個回合基本就能分出勝負。這時就見鬥敗的那隻在前麵撒著腳丫無聲疾跑,得勝的那隻則在後麵大聲鳴叫緊趨追趕。被追的急了,有的“敗將”還會一躍跳出罐外。最後,鬥蟋蟀賽事就在得勝那隻的歡快鳴叫聲中結束。這時,就會見到贏的那個孩子一臉得意,嘴裏卻還說著安慰對方的話。敗的一方卻見滿臉懊喪一聲不吭,撈起那隻鬥敗的蟋蟀往地上一摔就走人,嘴裏卻還不服輸地嘟囔著“以後再玩”什麽的。

鬥蟋蟀始於唐宋盛於明清,是一門國粹,與西班牙的鬥牛有得一比。前人在鬥蟋蟀的這項愛好中發現了無盡樂趣,在世界上創造了獨一無二的華夏蟋蟀文化。

蟋蟀的種類根據身體顏色通常可分為青,紫,黃三類。紅和白色蟋蟀很少見,但有幸的是,我曾擁有過一隻罕見的白色蟋蟀。

說起這隻白蟋蟀,那是一次奇特的經曆。

        大概是1967年吧,文革正開展的如火如荼。放暑假了老師沒像往年布置很多暑假作業,於是就有很多時間花在蟋蟀上了。那一年蟋蟀出奇的少,大概是被那些小夥伴們捉得差不多了。有一天突發奇想,成蟲抓不到就捉一隻幼蟲來養將之培養成成蟲。蟋蟀幼蟲很好認,肉肉的除了沒有翅膀其它身體部位和成蟲一樣。

        現在還記得驚喜的那一刻。那天無意中翻開一塊磚石後意外地發現一隻碩大的蟋蟀幼蟲趴在那裏。那個體積之大足有一般幼蟲的兩倍,通體顏色很淡接近白色。捉時也不蹦跳一下就抓住了,而且還全尾全須。

        雙手捂著內心狂喜,一陣小跑來到家中,放進罐內再細細端詳。嗬,那個體型之大,要是有雙翅膀真能將那些小夥伴們驚呆。想像著一周後再脫一層皮,這隻有著翅膀的巨無霸出現在眾人麵前小夥伴倒吸一口涼氣的那個場麵,就暗自偷著樂。

        精心照料數天後,有一天掀開瓦罐,大大的幼蟲不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層落在盆底的蛻皮和一旁趴著一隻個體比原型稍小但身體白嫩的蟋蟀成蟲。在亮處再細觀此蟲,但見體腿色白,雙翅淡褐透明,頭有花紋牙色偏淡。

        這隻蟋蟀因其頭部特征取名為“花頭”。不像其它蟋蟀,在盆罐內完成的由幼蟲到成蟲的蛻變過程中因為沒有得到天地間的精華露水,“花頭”平時顯得性情溫和,靜如處子,看上去有點虛弱。

        調養了幾天後覺著該帶“花頭”出去征戰了。 果不出所料,“花頭”陣陣威武仗仗得勝。別看它平時顯得有氣無力,可打鬥時往往一個回合就將對手製服,這都仗著它那碩大的體形和巨大的爆發力,白色顯嫩的大牙其實咬合非常有力。和其它蟋蟀不同的是,“花頭”得勝後往往沉默無息或隻鳴叫一兩聲。

       幾仗下來,“花頭”打遍全大院無敵手。那幾天我在大院內行走都是拇指翹翹的,兩眼向上翻,渾身飄飄然。

      可惜的是,“花頭”在大院內橫行了兩個星期後有一天突然無聲無息歸西了。為它挖了個坑堆了個小墳,也算是對“花頭”為我在大院掙了臉的回報吧。

      這就是我的“花頭”蟋蟀故事。雖事隔久遠卻難以忘懷。

有趣的是,記得那時大院有一個女孩,像條小尾巴整天跟在我們這些大哥哥們後麵玩兒。捉蟋蟀時她也興致勃勃加入翻磚頭,卻從未逮著過。有一天,女孩興高采烈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手裏拿著一個小飯盒說要和我們鬥蛐蛐。打開蓋一看大夥哄的一聲大笑起來,是一隻三尾子。女孩顯然不明白為什麽笑話她,但秀氣的小臉頓時漲得通紅,摔了飯盒“哇”的一聲哭著就跑開了。

還有一件事和蟋蟀有關至今還記得。 文革中的一天,父親大概是受了衝擊心情不愉快,回到家看見許多蟋蟀罐擺在臥室地板上,一怒之下飛起幾腳將我的那些寶貝罐子全都踢翻,幾乎所有的蟋蟀都跑了。看著四處奔跳的蟋蟀,我傷心地直流眼淚。母親知道了這件事在我麵前數落了父親。這大概是母親唯一一次在我和父親之間站在我一邊批評父親了。

從古到今對蟋蟀癡迷的大有人在。有關蟋蟀的詩詞也有不少,寫得最精彩的當屬宋代詩人釋行海的那首。

《蟋蟀》  釋行海  宋

少年不解客中愁,砌下尋來鬥過秋。今夜雨窗聽不得,聲聲渾欲白人頭。

兒時,賞玩蟋蟀於我是樂在其中其樂無窮,非“外行人”所能體會得到的。都說童心未泯,現在回想起來仍感溫馨有趣餘韻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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