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 580-罪惡在夜晚降臨

今天，1968年11月22日，星期五，董九隻有一個大手術。不到下午2點，就完成了當天的工作。三個小時的監測，發現術後病人恢複初期狀況很穩定，所以董九跟女兒郝秀麗和萬山紅交代，讓她們一定要完成術後觀察，直到病人恢複初期狀況穩定後，才能回家。又安排侯副主任值夜班，最後要求女兒祝芙和王丹丹，一定要注意病人恢複時期的身體狀況穩定性，有任何異常，立刻給裏弄小樓和13號打電話，因為他今晚要早一點離開。

董九已經跟女兒祝芙說好他的安排，並讓女兒王丹丹在明天臨時負責護士台的工作。董九為了讓女兒心甘情願合作，給了她人民幣200元作為辛苦費。

按照事先約定，董九讓妹妹上官雲珠晚上8點離開牛棚，讓王丹鳳和黃宗英覺得她精神恍惚、意誌被專案組徹底摧垮了，不再想經曆第二天的審訊。

“妹妹，你受苦了，哥哥的心都要碎了！”董九坐在後排座，緊緊摟住上官雲珠，見她臉腫唇腫、頭上傷口處的血凝固後粘住頭發、頭皮上摸到不少腫包，還不知道身上其他地方是否有外傷，尤其是內髒有沒有受傷，讓董九把妹妹摟進懷裏，不停地流淚和歎息。

“壞哥哥，害死妹妹了！”上官雲珠按照哥哥的要求，不在車上說任何專案組審訊的事情，雖然董九已經給了司機人民幣500元，讓他合作，什麽事也不要問，隻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並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他的所作所為。

在裏弄小樓安頓好妹妹，董九做了一碗麵條，妹妹隻吃了半碗。等妹妹歇息了個把小時，董九幫妹妹泡了一個熱水澡，發現她遍體鱗傷，下半身的臀部、大腿處和腹部傷害嚴重，頭部是“重災區”，氣得董九真想立刻把妹妹嘴裏的“劊子手”千刀萬剮，決定幹掉他，不讓他再禍害下一個無辜的兄弟姐妹。

董九用以前女兒李清照給他的醫用鬆節油，塗抹了幾處大包，輕輕搓揉，直到大包消散為止。又給妹妹做了全身檢查、胸腹腔內髒聽診和觸診，非常慶幸妹妹的內髒沒有大礙。

董九匆匆吃完晚飯，洗了一個澡，然後安頓妹妹在主臥歇息。見妹妹睡著了，才回到客廳，等桂子守和高亞雷的電話，因為泰淮樂要了他的電話，說上麵來的兩個人要求他的配合，說這是老領導的意思。

到了晚上12點的時候，董九才接到桂子守的電話。

“董院長，我是桂子守，是上官雲珠專案組的臨時負責人。根據老領導的吩咐，上官雲珠的案子必須立刻結束。今天她的意誌被徹底摧毀了，所以麵對明天的審訊，她幾乎不可能有勇氣再經曆一次。根據我們的經驗，上官雲珠很快就會自我了斷。雖然不知道她會怎麽自殺，但是我們猜，無非上吊和跳樓，因為她接觸不到毒藥、安眠藥這些國家控製的特殊物品。

“根據老領導的命令，董院長必須絕對服從這次的安排，她說您很配合，不會出現意外，而且老領導說了，事成之後，有重獎給您。獎金在我們手中，一旦確認她人完蛋了，並且消屍滅跡，不給她的家人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這筆重金就是您的了！

“老領導很想念您，希望在九大召開前，見見您！董院長，我們隻是辦事人員，很多時候我們也別無選擇，不是天生就這樣的，希望您能理解。我們不想跟任何人結仇，但是非常時候，身不由己，這也是事實。我們想董院長人生經驗豐富，見多識廣，又深得老領導的器重，所以這次，我們也跟您透了這個底。

“董院長，現在請您聽好這次的安排：根據泰淮樂幹事的匯報，上官雲珠已經生無可戀、不久人世。這兩天，您停下手上任何工作，嚴密監視她的一舉一動。一旦發現她自殺，立刻搶救，把她安排在新一院‘急救’。確定她完蛋了，接著火化，拋棄骨灰，不留任何證據和記錄。

“整個過程，必須做到嚴格保密。我們會在急救室、停屍房和火化場確認一下，事成後，您收下獎金，我們回京交差。記住，這件事情結束後，把它忘記，因為我們的姓名都是化名，就當作我們從來沒見過麵。所有這一切，都經過老領導的批準。您也知道老領導的脾氣，泄露秘密的後果，我們都承擔不起。老領導對您有100%的信心，所以才讓您參加這次專案組的核心工作。您有什麽問題嗎？”

董九想不到“禍福相倚”真是不假，連忙答道：“專案組領導，董九早已對老領導發過誓，唯她馬首是瞻，一生一世對她效忠。您回京後，代在下向她問候！任何時候，任何事情，隻要是老領導的吩咐，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掛了電話，董九轉身的時候，發現妹妹穿著睡衣，站在臥室門口。“妹妹，醒了？”董九緊步來到她的身邊，把她摟進懷裏，抱到臥室裏，坐在雙人沙發上，心裏一時喜一時悲，淚水吧嗒吧嗒地落在她的身上。

“哥哥，誰深更半夜來電話？”上官雲珠一邊幫他擦拭淚水，一邊問道。“新一院來的電話，說幾個哥哥很擔心的手術後的病人，目前恢複的情況。一切都好，妹妹不要擔心！睡了一覺，身體受傷處還疼嗎？”

上官雲珠搖搖頭，笑逐顏開地說：“哥哥這般照顧人家，妹妹的身子哪裏敢疼嘛？嘻嘻嘻——壞哥哥，今天妹妹遭到一陣毒打，義乳又被打壞了，哥哥是不是覺得妹妹的胸很難看呀？”

董九摟住妹妹的身體，情不自禁地跟她耳鬢廝磨起來，又忍不住淚水橫流，覺得妹妹這一輩子，吃了三輩子的苦，恨不得把妹妹永遠留在身邊，照顧她的後半生，不再讓妹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別再哭了嘛，哥哥！嗚嗚嗚——看把妹妹也惹哭了吧，壞哥哥！妹妹想喝兩口紅酒可以嗎，壞哥哥？妹妹現在突然有了胃口，不知道為什麽？”上官雲珠受哥哥的情緒感染，也哭得梨花帶雨，嚇得董九立刻止住傷心，幫妹妹穿戴暖和了，抱到客廳坐下。

“當然是身體沒有大礙，機體在恢複哦！”董九一邊喂妹妹吃皮蛋瘦肉粥，一邊戲謔道，“喝完粥，哥哥幫你熱好紅酒，喝兩口，讓身體發發熱！”

等妹妹吃飽喝足後，董九告訴她明天即11月23日，他會忙一整天，早飯、午飯都在廚房櫃子裏，餓了隻要熱一下就行。接著讓妹妹自己使用了一下廚房的炊具，見她操作熟練後，才回到客廳。又拿出很多閑書，還有家裏的收音機，讓妹妹明天打發時間。並告訴她，明天不能出去，所有的電話都不要接。不久見妹妹神疲體乏，董九立刻安頓她歇息。

直到妹妹睡著了，董九一看，時間不早了。董九一直在客廳靜候司機按喇叭，因為董九已經跟他商量好了，淩晨2點來接他回新一院。

董九把昨天新收到的一位墜樓自殺的無名女屍，準備好了，放在停屍房。董九幫女屍化好妝，外人一瞥之際，一定會覺得她就是“上官雲珠”。又帶上幾包醫用全血，裹好女屍，搬進專車後排座位上，才叫在病人等候室的司機立刻開車上路。

在集雅公寓四樓429門的走廊上，董九打開一扇窗戶，見樓下做買賣的人一個都沒有。等到淩晨三點的時候，才見幾個人影，他們手裏提著昨天采摘的蔬菜、各種醃製的果蔬，零零落落地在公寓外的人行道上，占位擺放手提的籃子、簍子，然後在鋪開的報紙上，把叫賣的果蔬取出攤開放好。

“不好嘍，有人跳樓了！”一個老婦女，扯著沙啞的嗓子叫開了。

“誰跳樓了，是誰啊？從公寓樓上，看、看啊，就是從那扇現在還開著的窗戶處跳下來的！看上去是四樓的住戶，誰認識這個跳樓的人嗎？”很快有十幾個做買賣的還有幾個起早的行人，順著老人的喊叫聲，圍攏過來，見一個人俯身趴在人行道上，渾身都是血，連一個菜籃子裏的蔬菜葉上，都滴落了不少血水，讓菜籃的主人嚇得尖叫道：“真是晦氣，這菜還能要嗎？”人群炸開了鍋，七嘴八舌的聲音，沒有影響一位身軀高大的男子，蹲在跳樓人的身邊。

“她還能說話，說住在集雅公寓429房間，她還沒死，說她跟毛主席沒有關係，趕緊搶救啊！”身軀高大的男子從地上站起來，高聲喊道。

很快一輛黃魚車停在趴在地上的跳樓人身體旁，身軀高大男子，從地上把跳樓人抱起來，並對周圍的人群說：“你們認識這個人嗎？”人群中一個聲音：“看上去像電影製片廠的上官雲珠！”很快有幾個人附和道：“是她，就是她！真可憐哦，年紀也不大卻自尋短見，真是太可憐了！”

三個人拉著黃魚車，朝徐匯區最近的一家醫院，拚命飛奔而去。

很快一輛轎車，遠遠停在黃魚車的前麵。董九下車問道：“這個人怎麽了？”問清楚了事情原委，董九拿出自己的工作證，對車手說：“我是黃浦江市最大的綜合性醫院新一院的院長董九，路過此地正好遇見你們要搶救這個跳樓人，還是原來黃浦江市電影製片廠的演員上官雲珠，我可以幫助你們，因為我本人就是大夫！”

跳樓人很快被搬進轎車。董九給每位車手一張大團結，讓他們回到集雅公寓樓下的早市，告訴大家，上官雲珠已經被送往新一院搶救去了！

早上七點半左右，兩個穿著風衣的男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來到集雅公寓旁邊的一家雜貨店，門裏門外聚了很多人，都在說上官雲珠跳樓一事。還說地上流出的血，到處都是，麵積有一張涼席那麽大。籃子裏的蔬菜葉上都濺滿了血水，賣菜的那個人真缺德，用水衝了衝血水，居然賣掉了那藍蔬菜。

“聽說上官雲珠被一輛轎車上的大夫接走了，上新一院搶救去了！菩薩保佑，希望那個叫董大夫的醫生，能救活這個可憐的演員。她可是一個很有名的演員，聽說——”人群裏的人七嘴八舌，其中一個人突然停下話頭，跟旁邊的人咬起耳朵，好像怕被人抓住話柄似的。

一輛轎車，俏無聲息地停在兩個風衣男站立的雜貨店門外的路旁。很快車子朝新一院的方向駛去，而雜貨店裏的人，卻越聚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