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 542-禾木橋上話風涼

董九攙扶著大美人，在已經掃盡禾木雪、天涯鋪黃沙、誰道寒風夜、圖瓦開仙葩的世外桃源中，立刻有兩位貼身警衛警覺地跑到他們身邊，立正敬禮之後問道：“老領導好，請允許我們在四周警戒！”大美人“嗯”了一聲，依舊讓董九攙扶著，沿著鋪了幹草屑和沙土的半丈寬土麵，朝河邊走去。

兩位警衛在身後七八米警戒著，此時天空的薄雲，在東南方遮住農曆九月十七晚幾乎一輪滿月。朦朧的月色，如春風撫摸著無眠，也讓大美人的風姿，錦上添花到雪中送炭的輝煌。董九一邊行走，一邊凝視著她的側影，喃喃讚歎：“夫人，您像阿勒泰山峰上，最美麗的維納斯女神，渾身洋溢著誘人的華彩！”

大美人聽完，意味深長地說道：“這是一個貶褒不一的神祗。我就取她是美神這個身份吧！聽主席說，她的希臘版叫阿芙蘿黛蒂，英文詞拚作Aphrodite，是吧？還是沒有Venus聽起來看起來舒服！不過羅馬神話裏，Venus的出生很惡心，居然是被割斷的陽具與海媾合出的產物。對了Venus對應中國哪個美女啊，董院長？”

董九立刻意識到，身後有耳，略微思考後答道：“楊貴妃吧？請夫人示下！”大美人未置可否地接著問道：“楊貴妃自比洛陽牡丹，那Venus呢？”董九知道這個西方集美麗與淫蕩的女神，有許多象征裝飾，譬如愛情腰帶、鴿子、蘋果、扇貝、貝殼、香桃木花環和玫瑰，每一樣跟性脫離不了幹係。腰帶是性的處女膜、鴿子是性的活火山、蘋果是性的濫觴、扇貝和貝殼象征女性外陰的大小陰唇、玫瑰是性的麵紗，而香桃木花環，就是新婚之夜新娘的紅蓋頭，是性的誘餌，轉眼間變成性的牢籠。就連她下的仔，丘比特，都拿著箭，做一個外嫩裏焦的皮條客、外號叫月老，到處販賣性的風騷。看來維納斯的美是其表追求濫淫是其本質，想到這裏，讓董九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夫人，估計是一朵羞答答的玫瑰吧！”董九小心翼翼地答道，“夫人，釣魚台國賓館11號樓周圍的景色和風光，一定比這裏要好上萬倍不止，屬下猜得對嗎？”

大美人未置可否地拉著董九讓他走快一點，否則身後有耳，讓人無法暢所欲言。不遠處，就是貫穿禾木村的庫木河，兩人都能聞到河水世外桃源的仙風道骨氣息。

禾木河，又稱庫木河，雖然全長近70公裏，但是流經禾木村的時候，也是她與喀納斯河匯合處，從此流出一條布爾津河，從布爾津鎮西匯入額爾齊斯河，向北流進俄羅斯，在漢特-曼西斯克匯入鄂畢河，經過鄂畢灣，進入北冰洋的俄羅斯西伯利亞以北的喀拉海。

禾木河自東北向西南流經禾木村，將村落草原分成兩半，西北岸是白樺林，東南岸是嫋嫋炊煙的小木屋。河對岸，馬鹿騰躍森林、旱獺掘地三尺、雪雞徒步坡地；橋這邊，木楞膩歪冬雪、村落居家百戶、炊煙扭腰河水。

白天被陽光洇濕的禾木村，河水凝固了景色，刻畫了寧靜；倒影竊取了藍天骨子裏的私奔，流淌的都是卓文君當爐賣酒的那一瓢飲。風彈撥琴弦，灑滿耳輪《鳳求凰》的旋律，如手，摘下一片片樺樹葉，點石成金。抱著這樣的韓壽偷香入夢，會不會“縱馬杏園西，歸來香滿衣”呢？

臨時鋪出的人行道，直達“禾木橋”，像一個半百老者，作伴河水的嫋娜風流，傾聽雪峰冰川的心音、相濡以沫的呢喃。河水潺潺、寒風片片，大美人說：“我怕過橋！”

“在橋上，我給您講幾個故事。聽完您不會再怕過橋！”董九柔聲細氣地說道。“抱著我！”大美人好奇心起地說道，“警衛不會過來，你別擔心！”董九俯身，將月光和美人一起抱入懷中，欣喜若狂地說：“夫人，您是江山與美貌齊飛、河水共膽識一色！禾木橋，是人文的鎮紙石，一張白紙，可以畫最美的圖畫。”

董九說完，慢慢走到橋的中央。在夜風中，河水淺得被積雪壓住鼻翼，在橋板粗曠的縫隙中，喘著粗氣。“麅鴞，我讓你跳進河水中，你會跳嗎？”大美人突然問道。“會的！知遇之恩，無以回報，以血肉之軀，為夫人鋪路搭橋，過夫人玉體芳足、智慧與美貌等身！”董九答道。

“那你現在就跳吧！”大美人戲謔道。

“我抱夫人回橋頭，便跳入河水，與楚國三閭大夫屈原作伴！夫人，在司馬遷撰寫的《史記》中有一章節——《魏公子列傳》裏講到，魏無忌魏公子，被他的同父異母哥哥魏安王封為信陵君，有門客三千。其中一個幹看門活兒的七十老翁侯嬴，也是他的門客，並把一個叫朱亥的屠夫介紹給他，信陵君對他們非常友善和尊重！秦國攻打趙國，趙國趙惠文王的弟弟平原君，也是信陵君的姐夫，求魏王和魏公子救趙，魏安王害怕秦王報複，隻讓老將晉鄙駐紮大軍在鄴城觀望。

“信陵君隻好召集門客準備跟秦軍拚了。後來在侯生建議下，找魏王的寵姬——如姬，信陵君為她報了殺父之仇的女子，獲取了兵符。因晉鄙對公子兵符存疑，不交出10萬魏軍大權，被隨行的朱亥擊殺。信陵君統帥8萬魏軍精銳北進擊敗秦軍，解救趙國於千鈞一發之際，而侯生也向北自殺於信陵君奪得兵權之時。夫人，侯生隻是一個老翁，尚且知恩圖報，不讓魏王得知竊取兵符的前因後果，敗壞恩人和如姬的聲譽和前途，最後魏王與公子冰釋前嫌，何況屬下一個深得夫人恩寵的革命同誌？”董九娓娓道來，神情顯得視死如歸。

“我還有問題，得到你的答案後，才決定你的死活吧！你說講幾個故事，還有什麽故事講完再說！”大美人雙臂攬著董九的脖子，氣若幽蘭地說道。

董九領命說道：“一個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的冬夜，甲乙丙三人，經過長途跋涉，在雨中找到一間破屋。甲乙兩人知道，身上所剩食物，不夠三人吃，隻有把丙拋棄，他們兩人才能活下來。此時屋外幽靈一樣四處尋食的豺狼、饑腸轆轆的虎豹，隱隱約約從風雨聲中，擠進令人膽戰心寒的嚎叫和吼聲。甲乙兩人一使眼色，一人抓頭一人捉腳，趁著風雨破門而入之際，把丙拋到黑夜中，緊鎖破屋大門，無論丙如何拍門哀求，甲乙就當沒聽見。夫人，您說甲乙丙三人誰會死在冬夜裏！”

“麅鴞，你就是那個被拋棄在風雨中的丙，是嗎？”大美人語氣平淡地問道。

“夫人聰穎過人，屬下該死！”董九答道，“晚清重臣曾國藩，一生有三句話發人深省。一是如何做事——先靜之，再思之，五六分把握即做之；再者講如何做人——士有三不鬥：毋與君子鬥名，毋與小人鬥利，毋與天地鬥巧；最後講如何待人——霹靂手段，方顯菩薩心腸。

“第三點最難做好，平常人是手段不夠霹靂，心腸不及菩薩，所以難成大事。先講個發生在東周列國時期的故事。鄭國老相邦，即我們熟知的丞相和宰相，子產臨終前，讓新相太叔區別對待鄭國百姓，對知書達理、品行端正之人，施予仁政，讓他們更加信服和忠於鄭國君臣百官，而對作惡多端、違法亂紀之徒，要采用嚴厲手段進行懲治和管教。太叔本性仁厚，沒有按照老相遺言去做，製定的政策以懷柔為本，不用重典酷刑。一度鄭國盜賊蜂起，以崔苻湖為賊窩，招兵買馬，讓周圍的百姓，深受其害，紛紛背井離鄉，生不如死。後來鄭國國君知道這件事，非常生氣！太叔為了保住烏紗帽，更是因為不忍心目睹黎民百姓慘死阡陌、家破人亡，才糾結軍隊，端了匪窩老巢，才讓小小的鄭國慢慢國泰民安起來。

“另外一個是發生在東漢時期的事。班超，出身小書記員。後隨竇固從軍對付北匈奴，更是出使西域三十幾年，生前被封定遠侯。一次在西域途中，班固帶領使團來到鄯善國，該國國王給予使團上國禮遇和熱情款待，後來突然對他們刻意疏遠、態度冷淡。原來匈奴也派使者來到該國，警告鄯善國王，不要跟漢人使節來往，否則滅了他的國、殺了全部男人和小孩，將所有女人虜去做軍妓和食物。班超采用曾國藩的那句話——先靜之，再思之，五六分把握即做之，隨即與36名使團成員，謀定而後動，夜襲匈奴使者老本營，采用火攻和甕中捉鱉之計，讓匈奴使者死的死逃的逃。一戰告捷，立刻穩定了當地民心，讓‘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的威名遠揚。除此之外，班固率使團在臣服於北匈奴的於闐國手舉刀落殺神巫、立疏勒國新君、在極度艱難條件下團結於闐和疏勒攻下莎車、挫敗月氏國的狼子野心、斬殺焉耆王，掃清北匈奴的勢力，重立東漢對西域的控製。西域的局勢和漢朝的邊境逐漸穩定下來，百姓得以安居樂業，同時恢複絲綢之路的商業往來、經濟文化交流和民族融合，讓漢朝的影響力不斷擴大。”

大美人聽完，半天沒吭聲。突然問道：“難道文化大革命這場轟轟烈烈的群眾運動，以及目前展開的全國清階運動，不算霹靂手段，才顯菩薩心腸嗎？”

董九聞聽錯愕不已，因為隻算霹靂手段，未顯菩薩心腸，最後絞盡腦汁說：“夫人，您不是想知道白虎一事嗎？白虎，是民間對無陰毛但是有生育能力女性的俗稱。如果女性陰阜處的毛囊細胞缺乏雄激素和雌激素的受體，陰毛無法生長，陰阜光潔如白虎，一般腋窩也無腋毛。

“夫人，霹靂手段，不是為了破壞性激素的受體，讓人成為女白虎或者男白虎，而是為了不讓性激素超標、泛濫或者失和，超出生理正常範圍，所采取的及時和徹底的調理和糾正措施，讓它們的產生和功能重新進入正常軌道。女性如果雌激素分泌過多，會導致一係列問題，譬如情緒波動、皮膚問題、月經紊亂、乳腺增生、肥胖、子宮肌瘤、不孕症、子宮內膜過度增生等，而男性雄激素分泌過多，會帶來皮膚不健康、頭發脫落、毛發旺盛、前列腺增生引起的尿頻尿痛、前列腺癌等問題。如果女性雄激素過高，或者男性雌激素過高，就會陰陽失調，男不男、女不女。

“孔子說過：‘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可見寬與嚴要相互配合、補充和調節，才不會走極端，既不用力過猛，也不能太過仁慈。這樣才能不傷根本，而能良性發展，取得政通人和的績效。”

大美人聽完，沉默良久才說：“你滿口之乎者也，一看就是破四舊時的漏網之魚。不去說了，我也不讓你跳河了！我累了，回去洗洗澡，該睡了！說說你最感興趣的風雅之事我聽聽，讓我高興高興！”

董九抱著大美人回到橋頭，示意警衛跟在她身後，然後跟董九邊走邊說。

“四大風雅之事，一是韓壽偷香，二是張敞畫眉，三是沈約瘦腰，四是相如竊玉。今天我們叫做四大風流韻事，其實隻有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有趣，因為司馬相如是一個標準的才子，而卓文君才貌雙全，新寡住娘家。一個標誌性的郎有情妾有意事件，是司馬相如寫的《鳳求凰》。夫人讓我背誦一遍嗎？”董九猜到大美人的心思，說起古代頗受文人墨客、士大夫津津樂道的風流韻事。

“背吧！”大美人漫不經心地答道。見董九牽自己的玉手，沒有掙脫開，知道他喜歡這樣，是標準的現代風流人物。

“屬下遵令！‘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這是司馬相如在卓文君父親卓王孫宴請客人時，作為特邀嘉賓彈奏的曲子，向17歲的卓文君表達深深的愛慕之情。不久卓文君離家出走，私奔到一貧如洗的相如家。因為卓家雖然是巨富豪門，但是父母覺得女兒之舉有失卓家顏麵和體統，所以對女兒窘境，毫不體恤。後來才有卓文君當爐賣酒，苟延殘喘，艱難度日。直到父女和解，才過上富裕生活。

“當相如發達了，想納妾故冷淡結發妻子。才女卓文君立刻飛書一封，寄給他警告信《白頭吟》——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禦溝上，溝水東西流。淒淒複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竹竿何嫋嫋，魚尾何簁簁！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這首楚調曲，是提醒他不要忘本，一旦失去與她的愛情，任何金銀財寶都買不回來，再不懸崖勒馬，就跟他恩斷義絕。接著相如連錦書用的絲帛都沒用，直接在書信匣子寫‘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13個數字，氣得卓文君老淚縱橫，飛書一封《怨郎詩》——一朝別後，二地相懸。隻說是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從中折斷，十裏長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係念，萬般無奈把郎怨。萬語千言說不完，百無聊賴，十依欄杆。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七月半，燒香秉燭問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五月石榴紅似火，偏遇陣陣冷雨澆花端。四月枇杷未黃，我欲對鏡心意亂。忽匆匆，三月桃花隨水轉。飄零零，二月風箏線兒斷。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為女來我做男！

“飛書剛寄出去不到一個時辰，卓文君越想越生氣，又寫了一封《訣別書》——春華競芳，五色淩素，琴尚在禦，而新聲代故！錦水有鴛，漢宮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於淫而不悟！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好在信使當天跑肚拉稀，當卓文君來到驛站，發現信使還在，便把兩封信並在一起，寄給負心郎——司馬相如字長卿。長卿遭到老婆幾發重彈襲擊，有感於文君的才氣、膽識和對愛情的忠貞不二，遂打消了納妾的念頭，與結發妻子消消停停地過完幸福的餘生！”

董九滔滔不絕講個沒完，到了領導臥室還在講，讓回到門口站崗的兩個警衛捂嘴而笑。而大美人隻問了一句：“‘遠山眉’是不是卓文君首創？”

董九嚇了一跳，想不到大美人什麽都知道，隻是貴人語話遲，趕緊答道：“夫人博聞強識，令下屬佩服得五股投地！對數字信，夫人怎麽看？”

“你個癖老，不就是少了個‘億’，諧音——無憶，就是個無情無義之徒！卓文君的《怨朗詩》裏沒提及這個數字，雖然數落得寒心，但是決絕得也幹脆，喜歡這樣的性格！”大美人不屑道，心裏在想董九講一大通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的故事，是不是跟說白虎似的，又想怎麽個聯係類比，“我累了，你幫我準備洗澡水！完了，幫我按摩一下左腳踝關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