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 (110)
“龔曉慶，前天，也就是上星期五晚上九點左右，你在哪裏？”廖小魯問道。
董九父女三人在酒店吃完飯，回到家裏，已經是十一點左右。第二天，在照相館買了加急服務，當天洗出了照片。
李清照當天晚上，敲響了廠長家的大門，把照片交給了廖小魯，並講述了事情整個經過。星期一上班的時候，廖小魯找到了這個內奸。
龔曉慶是黃柴廠的副廠長。她的資曆和能力，都在廖小魯之上。解放前她的父親是黃浦江市的資本家，不過在解放軍攻破城門的前一年，已經把產業全部處理完畢，資金抽走，到香港去了。龔家資產在全市隻算中等偏上，最後隻留下一處車間，讓女兒曉慶看管。
剛開始大家不知道，龔曉慶為什麽一直等到解放軍攻破城門、一直留在黃浦江市。龔曉慶手上的廠子，後來經曆國家下單資本家生產的國家資本主義經濟、公私合營以及國營化之後，變成黃柴廠的前身——黃浦江市進口機電設備修理廠。
龔曉慶在美國加州理工畢業後，回國幫助家族做柴油機。主要是做大型貨車、貨輪和少量農機的進口柴油機的零售和修理，並與廣州協和同機器廠合作，研發160馬力的船用四缸內燃機，並取得初步成功，因為在貨輪上測試，運行效果非常理想。
龔曉慶非常高興，在廣州和黃浦江市分別開設了生產車間，開始生產柴油機，為貨輪提供動力。日本侵華戰爭期間，廠房被炸、工人四處逃散，雖然龔曉慶把所剩無幾的車床運輸到重慶，但是當時國民政府根本不重視，所以柴油機的生產無以為繼。
而廣州的三家大股東，受日本商會的迫害，死的死、逃的逃，所以等到抗戰勝利後，龔曉慶回到黃浦江市，在原廠地址上重建“黃浦江市柴油機廠”，並準備從英國進口三台車床，生產柴油機的缸體、缸蓋、曲軸、連杆等所有柴油機零部件，計劃投資400兩黃金，共計12000塊銀元。
龔曉慶的父親，拒絕對柴油機生產的投資，隻是讓女兒進行進口柴油機的修理，同時給女兒家族嫡出兒女股份，並讓他們在香港、東南亞甚至台灣投資。因為曉慶的父親是當時黃浦江市國民政府參政員，作為南京國民政府行政院下屬機構的重要行政官員，參與市政管理，意識到國共兩黨必有一戰，戰局不十分明朗，暫緩大筆投資。
因為受到來自江北共產黨在黃浦江市建立的進步組織的影響，狂熱的發展民族工業的圖騰，極大地刺激了龔曉慶，竟然跟一位江北共產黨軍隊派往黃浦江市的黨代表同居。他的工作是遊說市內的民族資本家、讓他們不要跟國民黨去台灣，或者去第三方，而是留在大陸，同時保證在攻城戰中，可以保護他們的員工和廠房安全。
這位黨代表在過江戰中，不行中彈犧牲了。部隊從他的上衣口袋中，發現一封未寄出的信，收信人是龔曉慶。在信中，他希望龔曉慶留下來，為新生的共和國研究和開發農用柴油機，因為農業機械化才能養活四萬萬同胞。並告訴龔曉慶，一旦黃浦江市解放了，他就要娶她，帶她去老家——北平，舉辦北方婚禮。
收到這封帶有他鮮血的最後一封信時，黃浦江市已經解放一個月了，而這時的龔曉慶已經有六個月的身孕。龔曉慶雖然後來再婚，但是很奇怪，跟第二個丈夫沒有生育。第二個丈夫在朝鮮戰場上，戰死了。
第三位丈夫，卻被打成右派。在下放的地方，上吊自殺了，跟他也沒有生育。龔曉慶從此再也不想嫁人，覺得自己的命太硬，相當地克夫。好在跟第一任丈夫有個男孩，現在在黃浦江市警備區工作，屬於現役軍人。
在黃柴廠有順口溜說龔曉慶極盡克夫之能事——古有夏姬顴骨高，今有曉慶額如袍。借問兩人何得似，婚後殺夫不用刀。黃柴廠的老人認為，女人額寬而澤、顴骨瘦凸，鼻大骨露，方臉，眉粗，都有克夫的傾向。
龔曉慶雖是黃柴廠的副廠長，但是廖小魯從來不給她實際的管理權，隻讓這個民國留洋女才子，主管技術類的事務。龔曉慶一直站在市革委會一邊，力勸廖小魯領導的“先聯司”跟當初畢獲北帶領的“太陽升”聯合，效力於“工總司”，共同代表全市的工人階級利益，充當“工會”的作用和職能。讓黃柴廠的職工專心工作，技術人員專心革新。
廖小魯根本沒有理睬她的建議。多次勸說無果，讓龔曉慶在畢獲北的寬慰下，投身“工總司”，決定在這次兩派的武鬥中，打掉廖小魯的一意孤行，重新調整黃柴廠的發展和壯大的方向，至少黃柴廠不應該掌握在廖小魯手中。
麵對廖小魯的責問，以及用照片作為證據，龔曉慶一直以沉默作為回答。
“曉慶，我敬佩你的學識和才能，以及對黃柴廠的貢獻。你人在‘先聯司’，卻為‘太陽升’做事，這是司令部不能容忍的。鑒於你的身份特殊，我暫時不把你提交給司法部門以及市公安局，以後再討論你的問題。
“不過，在黃柴廠兩派之爭沒有水落石出，塵埃落定之前，我要對你進行軟禁。你不能離開黃柴廠，直到軟禁被解除。你有任何不解均可申辯，並請現在說出來。一旦離開這間辦公室，你就再也沒有機會，為你自己辯護！”廖小魯麵無表情地告訴眼前的龔曉慶，她的“好日子”到了。
廖小魯讓李清照照顧龔曉慶的日常生活，叮囑她不能餓著她的老師，生病要及時治療。當然，黃柴廠建有招待所。廖小魯吩咐李清照擇一獨立間，一天24小時有人看守，絕對不能讓她離開招待所半步。
龔曉慶在黃柴廠，像神一樣存在。任何機器故障、技術難題、技術谘詢、技術普及、實地指導等，都是以龔曉慶的解答和講解作為最高指導和標準答案。廖小魯指示，軟禁的時候，龔曉慶同樣必須上班，必須負責解決任何技術疑難問題。
當李清照轉身推開獨立間房門，正要推開外麵臨時安裝的鐵門時，聽到身後一句話傳來“照照——”
李清照身體一僵，要是換在平時，李清照一定會像一隻百靈鳥一樣，飛到龔曉慶身邊，跟老師討教半天，問一大籮筐的問題，尤其是電控係統的問題。今天，李清照的心情是矛盾的，因為現在她們的階級立場、戰鬥陣營已經涇渭分明、敵我兩清。
“照照！”又一聲的呼喚，讓李清照沒能堅持讓心情無動於衷，而是轉身飛快地跑了過去，撲進了她的懷裏，高聲哭喊道：“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