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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姓》研究

(2007-03-08 11:34:58) 下一個

《百家姓》是在宋代定型的一種識字課本,它的首句四姓是“趙錢孫李”,那是因為宋代皇帝姓“趙”;五代十國“吳越”國國王姓“錢”,吳越是在宋太宗興國二年才歸降的。故南宋學者王明清認為它“似是兩浙錢氏有國時小民所著”。《百家姓》沒有文意和哲理,隻是教蒙童們死記幾百個姓氏;但它編得押韻順口,因此流傳很廣,影響也很大。

   姓氏之初,出自母係社會的族名和部落名,它是人類血緣的語音標識。姓氏的出現有效地遏止了近親通婚,因此於人類的體質和智力的進化有重要的意義。研究一個民族姓氏組成,也是解析它的血緣成分。盡管《百家姓》內容粗疏,但用它做一個淺顯的研究,也未嚐不可。

   史書都很重視姓氏和血緣的記載。《史記》說:“黃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孫,名曰軒轅。”這告訴我們黃帝是來自“公孫”部落,名叫“軒轅”的人。“公孫”和“軒轅”都是《百家姓》中的姓氏。黃帝以“軒轅”為名,是循了一種“以族名為人名”的古俗;後世女真、蒙古、突厥諸族的大量人名也多是部落名。就這一點來看,北方諸族的習俗與中原古族是一致的,它們都是從中原出走的。

   春秋戰國時代的姓氏和人名,與秦漢以後很不一樣。孔子七十七個弟子的姓氏大多是“複姓”,沒有一個姓“張王李趙”。孔子本人叫“孔丘”,生父名“叔梁紇”,祖父名“伯夏”,曾祖名“孔防叔”,都不含世代一貫的姓氏,看來都隻是些名字。其中“叔梁紇”又是族名,蒙古人是叫“朝鮮”為“肅良合”(solongho)的;而“伯夏”又是“仆骨”(bo-gu)或“扶餘”(bo-ghu)的諧音。姓氏“孔”,可能是從“孔丘”中割取出來的一個字。

   大約四、五千年前,中原語言就開始單音節化,即“藏緬語化”了,這是複音姓氏轉變成單音姓氏的根本原因。但姓氏作為血緣的標識,人們不願輕易地去改變它;直到秦漢兩代,中國出現大一統的局麵,社會意識發生驟變,“張王李趙”式的單音姓氏才一轟而起。然而比語言的轉化,它還是滯後了幾千年。因此,用單音姓氏來研究漢族血緣,是不可靠的。

   複姓變單姓的方式是多樣的。“孫”、“袁”、“馬”可能是從“公孫”、“軒轅”、“司馬”等姓簡約而來;而“朱”和“田”則可能是“豬”和“天”之音。金代女真人改漢姓,《金史》記載“兀顏曰朱”和“嗬不哈曰田”。“兀顏”和“阿巴嘎”(即“嗬不哈”)分別是女真語的“豬”和“天”;他們嫌“豬”太鄙俗,“天”又太神化,於是用“朱”和“田”來替代。古代“齊魯”是東夷之地,“東夷”又是女真之先;幾千年前當東夷語言發生變化時,齊魯地區的“天”“豬”兩族,可能也改成了“田”“朱”兩姓。

   一般認為《百家姓》中有四百四十個“單姓”,六十個“複姓”。我以為從“萬俟司馬”之後的一百五十六字,可能都是複姓。它們是:

   萬俟司馬 上官歐陽 夏侯諸葛 聞人東方

   赫連皇甫 尉遲公羊 澹台公冶 宗政濮陽

   淳於單於 太叔申屠 公孫仲孫 軒轅令狐

   鍾離宇文 長孫慕容 鮮於閭丘 司徒司空

   亓官司寇 仉督子車 顓孫端木 巫馬公西

   漆雕樂正 壤駟公良 拓拔夾穀 宰父穀粱

   晉楚閆法 汝鄢塗欽 段幹百裏 東郭南門

   呼延歸海 羊舌微生 嶽帥緱亢 況後有琴

   梁丘左丘 東門西門 商牟佘佴 伯賞南宮

   墨哈譙笪 年愛陽佟 第五言福

   這些複姓以“諸葛”最著名,因為曆史上出過“諸葛亮”;今世族人眾多的還數“司馬”、“上官”、“歐陽”、“尉遲”等。而《三國演義》和《水滸傳》又使普羅大眾對“公孫”、“呼延”、“夏侯”等耳熟能詳。

   複姓可分為兩類。“公孫”、“軒轅”、“司馬”、“司徒”、“司空”、“司寇”、“公羊”、“公西”、“公冶”、“公良”、“巫馬”、“南宮”、“澹台”、“壤駟”、“漆雕”、“百裏”、“東郭”等,都是先秦古姓;而“呼延”、“拓拔”、“宇文”、“赫連”、“令狐”、“慕容”、“長孫”、“萬俟”、“夾穀”等,則是匈奴、鮮卑、女真氏族名,是融入漢族的“戎狄”之裔。

   也有一些姓氏,很值得研究其族源。如未列於《百家姓》的“叔孫氏”,既是常見於先秦文獻的中原氏族,卻又是北魏“拓拔鮮卑”之“內姓”。其實,“叔孫”就是“肅慎”,它是自中原出走的女真民族的祖先;一部分與鮮卑民族融合,後來又隨鮮卑民族入侵中原,回歸了祖地。因此,查明中原姓氏與北方族名的關係,就可以揭示他們的血緣聯係和遷徙流向。

   若幹《百家姓》中複姓,無須正音便可與北方族名對音。如“澹台”和“漆雕”就是“韃靼”或“赤狄”;春秋時孔子有弟子“澹台滅明”、“漆雕開”、“漆雕哆”、“漆雕徒父”等。而

   “譙笪”是“契丹”,

   “墨哈”是“靺鞨”,

   “南宮”是“粘割”,

   “夏侯”、“皇甫”、“況後”、“緱亢”等是“回紇”,

   也是一目了然的。過去沒有注意這些現象,是因為沒有意識到北方民族是從中原出去的緣故;而中原部落(如“蚩尤”)是“南蠻”的祖先等不當觀念,卻又深植了人心。

   《百家姓》中的“宇文”和“巫馬”兩姓,都讀“烏馬”。北魏年間的“宇文氏”是北來的鮮卑種,後來成了“北周”的帝族,隋唐兩朝都是從“北周”起家的;而“巫馬施”卻是孔子的學生。“宇文氏”稱“其先出自炎帝神農氏,為黃帝所滅,子孫遜居朔野。”信者不多,卻未必是假話。那是遠走朔北的人們,成了馬背上的牧羊漢;而留在中原務農的,則當了聖人門下的讀書人。

   《遼史·屬國軍》記載的“烏馬山奚”和“胡母思山蕃”,應與“宇文氏”同源。“山奚”或“山蕃”即是先秦之“山戎”,“宇文鮮卑”必也是“山戎”;蒙古語“山”字為“烏洛”,後世鮮卑氏族“烏洛渾”也就是“山戎”。因此,上古中原“巫馬氏”可能也是說鮮卑語的。

   古代含“公”字的複姓很多,判定“公”字的古代讀音,對認識中原古族的族源至關重要。《百家姓》隻記載了其中五個:“公羊”、“公冶”、“公孫”、“公西”、“公良”。而孔子就有十一個“公”姓弟子:“公冶長”、“公皙哀”、“公伯繚”、“公西赤”、“公孫龍”、“公祖句茲”、“公良孺”、“公夏首”、“公肩定”、“公西輿如”、“公西箴”。

   有人說“公孫”是“公之孫”,“公伯”是“公之伯”,“公祖”乃是“公之祖”;而“公”卻是子虛烏有,因此都是無稽之談。從字形看,“公”與“瓜”倒很相象;“瓜”可以衍生出“孤”和“狐”等,若將“公”字作“烏”、“兀”、“斛”、“紇”讀,所有含“公”姓氏與北方族名的關聯,就一目了然了:

   “兀顏”: 公羊、公冶、公言,

   “烏孫”: 公孫、公慎、公勝,

   “紇奚”: 公西、公皙、公息,

   “斛律”: 公良、公劉、公旅,

   “兀者”: 公祖、公仇、公朱,

   “回紇”: 公夏、公何、公華,

   “巫馬”: 公孟、公明、公文,

   “阿巴嘎”: 公伯、公賓。

   因此,這不失是一個成功的歸納。說來“黃帝”姓“公孫氏”,也必是“烏孫氏”;而“烏孫”(Osin)可能就是滿族姓氏“愛新”(Asin)的轉音。如是說來,北方民族也是“炎黃子孫”。

   滿語“金”是“愛新”,“天”是“阿巴嘎”;它們是兩個很大的女真氏族名。《左傳·昭公元年》說“昔金天氏有裔子日昧,為玄冥師,生允格、台駘”。其中“允格”和“台駘”二字,正是滿語的“兄”(agu)和“弟”(deote)。看來中原古族“金天氏”的語言與滿語很相近;而北方的“愛新”和“阿巴嘎”部落的祖先,可能正是中原的“金天氏”。

   《百家姓》中的“東門”、“南門”、“西門”三姓,也很值得研究。戰國時魏國就有個叫“西門豹”的人,後來又因為施耐庵編了一個“西門慶與潘金蓮”的戀愛故事,使“西門”的名氣很大。姓氏書一律地說,是住在城門邊的人家,取了這些有“門”的姓。如春秋時鄭國大夫居西門,魯莊公庶子公子遂居東門,於是起頭姓了“西門”和“東門”。

   這些說法是很值得質疑的。若三千年前中原人口一千萬,宋代人口三千萬,現代人口十萬萬;那麽一戶開始一姓,宋代一定不過三戶,現代也不過一百戶。而世界各族改姓,又都是非常慎重的事情。德裔美國人姓Busch的很多,一次大戰時有德國式姓氏的孩童常常挨打,許多家庭才將Busch中的c字去掉,而成了Bush。如果人們住到哪裏就姓到那裏,姓氏的血緣標識意義,就完全喪失了。

   依我看,這三“門”姓氏對應著的北方民族的族名是:

   “東門” 即是“圖門”,

   “南門” 即是“乃蠻”,

   “西門” 即是“悉萬”。

   《史記》記載,匈奴單於和宋國景公皆名“頭曼”,該字亦作“圖門”,是蒙古和通古斯諸語的“萬”字tuman。漢字“萬”也讀man,是tuman之縮音。秦漢中原之“屠門”氏,後魏北族的“統萬”氏,金代女真的“陁滿氏”,以及匈牙利的Tomen和Tumen氏等,都應與“東門”同宗。《百家姓》裏的“端木”可能也是“東門”的別寫。

   “乃蠻”是元蒙時代的一個大部落,現在哈薩克族還有“乃蠻部”,內蒙古還有“奈曼旗”。《中國姓氏大全》(陳明遠、汪宗虎著,北京出版社,一九八七年,頁二二四)說商湯時的七個輔佐官之一名叫“南門蝡”。

   “悉萬丹”則是契丹民族的骨幹部落,契丹大姓“蕭”即源自“悉萬”;金滅遼後,“蕭氏”又回改作“石抹氏”。西史記載的東歐遊牧民族Sarmatae和匈牙利姓氏Szima,都是這個民族的流徙;東歐古稱Sarmatia和中亞名城“撒馬爾幹”,則是它的地名遺跡。

   人們普遍認為《百家姓》中的“司馬”,是古代領兵馬的軍職;然而,司馬遷隻說祖上是“世典周史”的文官,卻沒說因先人帶兵打仗而襲了這個“司馬”姓。事實上,“司馬”和“西門”可能都是“悉萬”或“石抹”。

   辯得“東”字古讀tu或du,“東方”和“東郭”兩姓也就可以識別了:“東方”是先秦北狄之“土方”,“東郭”是匈奴貴姓“屠各”,或鮮卑部名“徒河”。人雲族名“東胡”即“東方的胡人”,乃望文生義;它是“屠各”、“徒河”、“達斡爾”、“吐火羅”,才是真知灼見。

   《百家姓》未舉的“東萊”、“東裏”、“東陵”、“東樓”、“東盧”、“東閭”,則就是族名“吐如紇”或“同羅”,相應的匈牙利姓氏則是Torok。《魏誌》記載,曹魏甘露三年(公元二五八)南陽太守叫“東裏袞”,此人與清人“多爾袞”其實是同名。可見,魏晉年間中原漢族還執有先祖之遺風;而這種以族名為人名的上古習俗,則為北方諸族長期保留下去了。

   除“司馬”外,《百家姓》還記載了“司徒”、“司空”、“司寇”三個“司”姓,它們也都被認為是官職,如“司徒”掌刑獄,“司空”管工程。事實上,“司”姓很多,如“司城”、“司鐸”、“司工”、“司國”、“司土”、“司星”、“司甄”等。如果它們都是官職,“司國”必是“宰相”,“司城”就是“市長”…… 那也就太荒謬了。然而,從語音分析就會簡單許多,東夷族名“息慎”,鮮卑姓氏“屍突”,女真姓氏“石古苦”等,可能就與它們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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