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山水

99年回國，夏天，從黃山上下來，一路延新安江，
千島湖，富春江到杭州。回美國後記了下來，原來發在
清韻了。
----胡兒20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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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嚴陵灘下住，
秦時風物晉山川。
碧桃三月花如錦，
來往春江有釣船。”

----鬱達夫《自述詩》第四首

我去富春江的時候，知道自己即將踏上離家的路途，一去萬裏，不知何年才能夠重遊故地，因此這一次，格外珍惜，走過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我都試圖努力地記住。

其實我是從黃山上一路下來的。在皖南徽州，我便不覺間跟隨著昔日徽商們的足跡，一步一步向著三秋桂子，十裏荷花的杭州行進了。

記得坐車到了千島湖邊的一個碼頭，一江碧透的水先把我打動了，先前的疑慮立刻煙消雲散--到處是汙染殆盡的江河湖泊，我早已對水不抱任何希望了。船行的不慢，但在如鏡的水麵滑行，總覺得是兩岸的山在動，水則是凝固的，我們就像是在冰麵上行進。隻有當我們的船不斷地超過一艘艘漁艇時，才知道原來我們的船還是快的--但不久就被後麵快速追來，又輕易從我們一旁掠過的汽艇超越了，於是在汽艇消失於視野外之後平靜得有些沉悶的時候，開始後悔當初沒有去坐快艇。

不過沉悶是不會蒙上你的雙眼的，兩岸的美景很快就占據了我全部的注意力，江麵開始漸寬，正午時分的陽光，幾乎是迎頭撒下，反射在江麵上，滿目隻見粼粼的波光，湖光並山色，已是令人忘憂了。手中的相機，攝像機，幾乎就沒有停過，有時候，取景框裏現出的，竟然就是漓江山水，有的會讓你覺得仿佛行進在巫峽的江麵上。遙想當日水位仍低的時候，兩岸的峰巒定是另一番景象。岸邊老人在凝視遠山的時候，是否還在回憶往日的景象？滄海桑田，世事變遷，我又不知道何年才能故地重遊，又是否仍是記憶中的新安江。

新安江本為錢塘江最大的支流。源出安徽休寧，東入浙江，經淳安建德，與蘭江匯，此後名富春江，至杭州又變名為錢塘江。唐人孟浩然早有“湖經洞庭闊，江入新安清”與“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之句。自此至餘杭，一路人文薈萃，山川俊秀。

在接近常說的“千島湖”之前，是路過一處遺跡--方臘洞的，在淳安縣唐村。我們因為在船上，不得下船一見，如有機會定當探訪。方臘於宋徽宗宣和二年（美術史上有名的年代，卻也是江湖動蕩的年代，文皇帝呀，文皇帝！），在漆園起義，聚眾百萬，叱吒東南半壁江山，雖僅一年便被俘身死，也畢竟是一代梟雄。（當然水滸英雄被招安，征方臘不一定確有其事，但作茶餘飯後的談資未嚐不可）其實淳安還出過被史學家翦伯讚（湖南桃源維族，亦胡人也）稱為中國第一個女皇帝的陳碩真--初唐年間，於今淳安聚眾數萬起義，於梅城稱帝登基，自稱“文佳皇帝”，較武則天稱帝早三十一年----看來浙江女子獨立能幹也是有曆史淵源的。

當船駛到江口的時候，水麵立刻向兩邊散開，頓有心曠神怡之感，雖然水已不似上遊那般透徹。千島湖是八十年代才開始開發，但自從震驚海峽兩岸的“千島湖事件”之後，才吸引了世人更多的目光。千島湖，又稱新安江水庫，因水位提升，許多昔日群峰，如今被抬高的水麵淹沒成為一座座孤島，記有大小島嶼逾千，故名。如果跟隨旅遊船團隊行進，是會被迫遊幾個甚是平平的人造“蛇島”“猴島”雲雲，所以我是忍受不了的，而且遊船目的地淳安縣城已是遙遙在望，所以幹脆約了幾個遊興正濃的遊客，合租一輛快艇（也是得償所願吧？），自己決定自己的遊蹤。所以有幾個島還是可去的：
龍山島--明朝海瑞曾任淳安縣令，死後當地人在龍山上建海瑞祠。當地旅遊手冊上還有一首詩：
“躡履龍山上，遊觀此日奇。
斷山青借樹，滬水綠成溪。
風軟香生袖，雲飛嶺欲移。
黃鸝似相連，隔葉兩三啼。”

雖不知何人所為，單大有唐人意境。
蜜山島--島上有蜜山泉，傳為東南第一泉。還有據我懷疑是當地旅遊部門牽強而來的“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的典故，號稱發生在這裏。
龍羊山島--桂花島，可惜時節不對。
當行進在湖麵的時候，不要忘記水麵下還有一座被淹沒的古城--賀城。東漢建安年間始建，明代這裏出了名相商絡（換糸為車）--（我的本家)--，連中鄉試，府（會）試，殿試第一的“三元宰相”。還有那著名的“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就是南宋理學家朱熹居淳安瀛山書院講學時寫下的。

從淳安登陸，可以十分容易地找到各種往來於杭州（淳安到杭州，中巴大概兩小時）及相鄰諸縣的水陸交通工具，如果時間充足，不妨宿於淳安，建德，桐廬，或富陽之中的任何一地，就可以細心體會那黃公望筆下的《富春山居圖》了。走馬觀花是遊不好富春山水的。

從建德開始，過桐廬，至富陽，就是有名的富春江了。
建德一地，考古界是很有名的，因為出了個和“柳江人”同時代的“建德人”。

一路上都是沿江的公路，不知為什麽，總是覺得，如果真的泛舟在江麵上，也許並沒有在一旁看的那種感覺--一種用心靈感受客體的感覺，一種置身世外用自己的一雙慧眼冷靜地觀察自然造化的感覺。--於是不禁同情起江上奮力揮槳，坐著皮筏漂流的人們。可是“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我又沒有坐在皮筏子裏，又怎知他們沒有得到快樂呢？原來每個人心中的“天地”就是不同的。
但我還是固執地認為，隻有如我這樣，才能體會到畫中之美，其實這種心境，不就是在欣賞一幅畫嗎？我是在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後，一路賞玩至此。如果我可以多些時間，我會於春日的午後，夏日的清晨，秋日的月夜，冬日雨雪前的陰霾，再回來看看。

不過，富春江上的勝跡，是不要錯過的，即便是看景。因為富春江的美景也多少因這些勝跡名人而名。在還沒有到桐廬縣城的時候，就該是富春山了，據傳“昭昭嚴子陵，獨釣寒江雪”的嚴子陵釣台，就在這裏。不過早已是人去台空，隻留下偶爾至此的今人，略發感慨而已。曾與劉秀共讀的嚴子陵，為免於被征召，隱居於此，漁樵自娛，倒也落得自在，隻令為生計而整日忙碌的今人羨慕不已。不止今人，李白不是還有“我攜一樽酒，獨上江渚石。自從天地開，更長幾千尺。舉杯向天笑，天回日夕照。永願坐此石，長垂嚴陵釣。寄謝山中人，可與爾同調。”之句嗎？宋範仲淹任職於此時，常遊釣台，修嚴子陵祠，寫《嚴先生祠堂記》。又傳，範仲淹嚐遊釣台，遇一陣清風拂過，擊掌連呼：“好風！好風！好一陣釣台之風！”又有：“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範仲淹所推“先生之風”，是否就是吾輩所朝思暮想的個性與自由呢？

再往下，天目溪與富春江交匯處，便為桐君山，上遊一點就是瑤琳洞，如果去過很多溶洞，這個可以略過，不過也算不錯了。相傳軒轅黃帝時，桐君山有老人於桐樹上結廬而棲，每日采藥為人治病。每問姓名，則指門外桐樹，人們便稱此老人為桐君，此地便成為桐廬了。富春江邊還有鸛山，有雙鬱亭，亭有聯語曰：
“劫後湖山誰作主，俊豪子弟滿江東。”
乃集鬱曼陀，鬱達夫兄弟二人詩句而成。

桐廬至富陽一線，是富春山水中最入畫的一段。如果細細品味，不難找到往日黃公望《富春山居圖卷》中描畫的美景，尤其是在此秋日。曾入“全真教”的元代畫家之首黃公望，迷於富春山水，結廬而居。遍遊其間。年已七旬時，才開始窮數年之功創作《富春山居圖》。其中既為秋江景象，寧靜，平和。也隻有這“步步可觀” 的富春山水，方才賦予畫家“筆墨之外，別有一種荒率蒼莽之氣”的神韻。

名畫多劫，此亦不例外。此畫相繼為沈周，董其昌，沈圖，吳洪裕所藏，吳氏臨死仍對此畫愛不釋手，竟命人將之投火為殉，其侄火中救畫，自此，此畫被裁為兩段。

據雲黃公望隱居處為今七裏瀧水庫一帶。相傳春秋戰國伍子胥自楚逃亡至吳，是由此渡江的。入吳後，還曾在此隱居躬耕。此處多有相關遺跡。子胥渡口上遊有烏石灘，傳嶽飛，韓世忠曾來此，並題字於石壁上。不可考，但寧信其有。
江中沙洲遍布，謝靈運名之為“富春渚”。眾渚之中，以“王洲”最負盛名。據雲三國孫權之“碧眼紫髯”（也是胡人？）的祖父孫鍾，就在“富春渚”上灌園種瓜。於今則有富陽縣的龍門古鎮----號稱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村民是三國東吳大帝孫權家族的後裔，而且古鎮至今仍完整地保留一批明、清建築。

過了富陽，江水漸渾，江水漸寬，寬的一直到了錢塘江口，小鎮風光已然換為西子湖畔，暖風熏醉的杭州城；而平靜的江水也被洶湧浩大的錢江口取代。不過，不要忘記，人生恰如此一般：當你累了的時候，有時逆流而上，便是一片寧靜和恬淡。

己卯深秋，萬裏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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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富陽名勝


黃公望與《富春山居圖》


鬱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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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日計劃：
時間有限，隻好大致遊覽一圈：早上自上海至杭州，乘中巴至淳安，一路可領略遠望的富春山水。中午至淳安，可遊湖，一個人的話最好跟團，因為此地自古多起義，民風尚武，今年仍有遊客被敲詐。（要碰我就不容易了，咱東北人，不服就跟他打，再說咱水性也算了得的。）。如果願意，可夜宿淳安或建德縣城，淳安的水產是不錯的，而且晚上到湖邊走走，賞賞秋月，也是別有情趣的。當然已近入冬的天氣會造成一些麻煩。第二天一大早，就一段一段沿著富春江走，根據喜好和時間擇地而遊。或者直接抵達富陽縣城，以那裏為中心，玩一至兩天，再回去。如果身體特好，而且有旅伴，不妨租輛自行車。回去時就簡單了，摸到杭州就結了。（冬天是玩不了水也下不了水了，正好看景。）

5天？可以玩得很細了，刨去累計1天的路上來回，一點一點走著玩吧，一路上隻要不是離公路太遠，總有短途長途車可上，總有小飯店可吃，總有小賣部買飲料。隻要晚上前住到賓館或縣城招待所之類的就行了。能租到輛自行車就更爽了。
如果隻對自然山水感興趣，不妨坐車一路上看，直到淳安。然後遊湖後，返程中選一個流連忘返的地方住下，直到你決定離開。

如果沒有旅伴，或想舒舒服服，不妨在杭州或富陽就根據自己喜好參加一個團好了。
一路有導遊講解並安排一切，倒也樂得舒服。因為不象在大城市旅遊，交通不成問題，有些景點，沒有專車是很難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