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遊 喜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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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二三事

(2015-05-12 13:03:12) 下一個

去半月灣的鄉村巴士翻越海岸山脈的時候,途經山頂一所名叫聖. 什麽什麽的college。學生們恭候多時,早排出整齊的隊形。第三的位置上是一位輪椅人士,殘疾的程度參照霍金爵士。

兩者相比眼前這位唯一的優勢是還可以勉強揮動他已經萎縮的雙臂,但那些動作似乎並不能反映他大腦的活動,隻是象壞掉的表盤上兩枚錯亂的指針無規律地搖擺著,在聽不見的交響樂中指揮著隱形的樂隊。

照顧他的是位美國大胖妞,葫蘆娃一樣火紅而幹枯的亂發,鼻環、紋身、黑指甲一樣不缺,稍有動作,全身的肥肉就要從緊小的衣褲中越獄而出…… 但她看上去非常熟練,細致,並為複雜的輪椅安置過程耽誤了全車人的時間而稍含羞赧。司機一路無話,直到看到他倆才活躍起來,一邊幫忙一邊說了個我沒聽懂的笑話,胖妞和“霍金”都哈哈大笑。

不是每個受困輪椅的人都有霍金那樣的成就,但對於這樣遭遇命運的人來說,每天還可以去學校與人群相處,讀書、求知,一定象黑暗荒野裏指路的北極星那樣珍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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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聖.何塞downtown 等班車, 車站上隻有我和一位衣著簡陋的墨西哥大叔. 因為晚上要跟人吃飯,上午出酒店就穿得比較正式. 大概是這個原因, 我向大叔問路後,他錯把我當成了新來此地上班的移民. 讚美了一番得天獨厚的天氣之後, 他感歎: " but too expensive, everything expensive ..." 停了一秒,他立刻又安慰我道:“don't worry, they pay very good, trust me , very very good.”

車來了,我拿著兩塊錢正要付。大叔擋住我,說讓他來。我趕緊推辭,可話沒說完,大叔已經用一張卡在機器上“嗶——”了一下。我堅持要把錢給他,大叔仍然拒絕,不但如此,還將那張卡塞給了我:“我這就到家了,你留著這卡,one day pass, 很樂意為你省倆小錢。”

為了掃除我的疑慮,大叔很有風度地衝我一欠身,忽略了我身邊的空位,走去了車的後麵坐。

我先到站,離開時隔著整個車廂,我們互道了祝福。

下車後,車站上有一個嬉皮打扮的小夥子衝我點點頭(加州人好象都這麽愛打招呼),我把DAY PASS遞給他, 重複了墨西哥大叔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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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南灣的第一個晚上,小學同學W做東請我吃飯。上一次見麵是三十年前,那時他還是個穿著上海產的燈芯絨小大衣的男娃娃。席間暢談融洽,W同學想起了什麽,突然壓低聲音道:“ 楊柳君(化名)你還記得嗎?最眉清目秀的那位,他也在加州。他是GAY,你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但我毫不奇怪,那時候我就猜著了。” 我答道,心裏突然覺得安慰。

楊柳君在學校被叫做“假妹仔”,眉展春山目含秋水膚如凝脂,比全班女生都好看。他有一隻眼睛下麵,長了顆小小的黑痣,在月兒般的臉上十分顯著。一定是那顆痣把大家的目光都緊緊鎖在了他的臉上。後來想起,覺得那應該是顆淚痣。

他隻喜歡和女孩子們紮推,高興了還會抱著我們親臉蛋,但沒有女生會尖叫著“流氓!”去報告老師。我們還不懂,但我們天生就知道。楊柳君溫柔甜美,我們都喜歡他。

但男生卻不。如今四十歲的W同學坦白道:“我們那時候不敢調戲女生,就都拿他下手。揪他臉蛋,還咬。他隻好去老師辦公室哭。” 我笑著聽,其實我知道他們還在男廁所欺負他,更嚴重。

“楊柳君還記得你,說印象很深刻,可惜來不及叫他。”W同學又道。我相信的,那時候我是三根杠,又紅又專又潑辣,常常保護他。

“他媽媽還好,說出來以後雖然也不好過,但畢竟原諒了他。他爸爸聽說後,有整整四年沒有和他說過話,見到他就起身走開。”W同學繼續介紹:“他吃了不少苦,最後終於來了加州。現在和一個白人結婚了,挺好,在東灣買的房子。”

遞過來的手機屏幕上,W同學摟著一個中年男人的肩膀,那張臉蒼白、內斂,看上去的確是“吃了不少苦”的樣子,除了那顆淚痣,再找不出當年的溫柔甜美了。

我知道將來再說起同性戀,我一定會想起楊柳君。

他能生活在加州真好,那裏陽光普照。


(照片隻有這一張,別無它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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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周遊喜相逢 回複 悄悄話 不清楚。不過司機當時看到後沒有異議。
wenwen2 回複 悄悄話 你確定day pass 可以轉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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