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晨曦》（十五）

第十五章

 

天已完全黑了，寶燭銀釭，我們坐在小飯店裏繼續聊天，能與Richard單獨在一起吃飯讓我興奮。

Richard把酒喝完，自己倒上一杯，接著說：“可能就是在這個時候，David才意識到與我不同，他的數學很差。我上大學去美國讀經濟，他決定去M大學上音樂係。我沒按照父親的意願進公司接班，而去了紐約華爾街，他就非進時裝公司，跟父親一起工作了五年多。他是從後麵的倉庫開始學徒的，而且幾乎把公司的各個職位都做了一遍。父親也很精心地培養他，可在他遺囑裏，卻讓我接管了公司。David隻拿到很少的公司股份，很生氣，認為父親對他不公平。”

說完，他低下了頭，使勁地咬了咬牙，一口氣把酒全幹了。服務生過來上酒，間隙中，我看到他的眼光帶著憂鬱，我意識到他避開了談紐約妻兒之事。

 Richard接著說：“David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醉淫飽臥，隨波流沙。我記得父親去世的那會兒，他曾去找母親質問父親的遺囑，然後撂挑子不來公司上班。我當時對工廠的業務不熟，全靠那些老職工們盯著。不久他又回來上班了，但心思全無。開始他是粗心犯錯，後來是故意。”

“故意搞錯，是指什麽事呢？”我問。

Richard喝了一口酒接著說：“故意是指，做對公司有損名譽的事。”

“啊！”我驚訝地輕聲叫了一聲。

他看了我一眼，突然問：“Sophie，你知道什麽事是最讓人恨的嗎？”

我想了想說：“欺騙！”

他立刻說：“是背叛！” 他又喝完了一杯酒，但沒有再添滿。

我小聲地問：“David做什麽了？”

他的眼睛睜得很大，但平靜地說：“他故意生產一組服裝投放市場，後被別的商家告侵權，我的公司敗訴。”

“那後來呢？”我有些焦急地問。

“我的公司賠了好多錢，客戶也丟了一大半，差一點公司就毀了。我們吵得很厲害，我不能忍受他的背叛。後來，David意識到他不能沒有公司，他一個人根本也搞不定公司，而我的公司也一樣離不開他。可惜，他染上吸毒，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不尊守人家的規矩，要被人家教訓。”他的手在緊緊地握著酒杯。

“這麽說，那天襲擊你的人是因為David？”我低聲地問。

“是啊......”他沉默了，接著倒酒喝酒。

難怪David乖背事理，盡幹闖禍的事兒啊。我不禁接著問：“你這樣容忍David，是不是因為你是他的哥哥呢？”

Richard看著我誠摯地說：“我覺得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把自己的事做好就好。David闖的禍，是他自己還沒有收拾好這個爛攤子。”

我讚同地說：“友交三益，士備五倫。”

Richard要求解釋其意，我就仔細地跟他談了一通我從小到大所受的教育，他認真地聽著。

之後，我感歎道：“David是在鬧情緒啊! 其實，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麽好，但也不會像你想象的那麽糟。”

“這句出自莫泊桑的《羊脂球》吧？”他問。

“是啊！”我興奮地點了點頭。壯士腰間三尺劍，男兒腹內五車書。我們繼續喝酒聊天，我情不自禁地一直注視著他。他似乎也是同樣，一直看著我。

飯菜上桌了，我覺得話題太過沉重。茂叔愛蓮，我就詢問冰球的規則，這下子Richard的話匣子打開了，從規則到他練球，從他喜歡的明星到今年的聯賽，眉飛色舞，妙語連珠，他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大男孩，我更喜歡他這時的樣子。

我們是坐的最後一班飛機回來的，等Richard把我送到公寓門口時，已經半夜一點多。幸虧明天是周末，我已經筋疲力盡地隻想睡大覺了。

實際上，我在紐約挑選的時裝，第二天就被快遞送至Richard的寓所，Richard把他們分成幾組，按照預算，設定成本，然後製定下一季度的生產計劃。因為版權，設計師們要根據這些時裝的款式進行多方位的調整。經驗老道的Sarah就會追求原版的奢豔絢彩之色，在麵料上替換增補；Mary則更欣賞原版的絕技窮巧之工，色彩推新，獨步蹊徑。Leah也麵貌出新，靈變穎巧。再看Richard組織印刷的下季銷售目錄，我明白了從時裝市場到生產的全部流程，感受到Richard安排Juan手把手教我的用心。

這時期，唯有Steve心事重重，反應慢了許多。一天，我在飯廳裏碰到他，我就問：“Steve，你還好嗎？”

他麵有難色地看看我，猶猶豫豫地說：“我和Alex遇到麻煩事兒了，你知道我們打算要孩子的，不想根斷種絕。我用我的精子，找大夫做了人工受孕，可是現在孩子的媽媽突然改主意了。”

我知道本地醫院的人工受孕技術在世界上很有名氣，但代孕在法律上還是灰色地帶，法規不完善。在倫理道德上，每個國家不同。我接著問：“孩子的媽媽是想要墮胎嗎？”

“不是，是她想要懷著的孩子，她要自己撫養。她這是撕毀合同，我們可以把她告了，反正現在代孕是合法的。可是那樣做我們的關係就被破壞了，我們該怎麽辦啊？” 他似乎帶著哭腔在問。

“她還沒有生孩子，那你們還可以多做她的思想工作啊。跟她說清楚，孩子歸你撫養的好處，還可以商量你們之間對撫養孩子的合作。” 我分析地說。

“孩子的媽媽是低收入者，所以我才與她簽了合同付她一筆錢。” Steve 有些冷靜了。

我解釋道：“若是她把孩子生下來了，再違約，你們之間就是爭奪撫養權的問題了。盡管你和Alex作為家庭，目前在法律上還不承認，但你作為孩子的父親是有權益的。”

Steve聽明白了，他要找男朋友商量對策，跑回辦公室去了。

坐在旁邊吃飯的Francesca轉頭對我說：”還是有律師幫忙的好啊！Sophie，你知道嗎，我的兒媳就是有了外遇，那男的是位律師，她才起訴Mark的。”

我想起Richard介紹的律師，就問：“難怪，那他們應該沒有證據吧，你們的律師怎麽說？”

Francesca語氣平緩地說：“我們一提那位名律師的名字，她就改口了，她根本就沒有被家暴的事實，更沒有見證人，現在撤訴了。”

“曲盡其致，那你的小孫女怎麽樣啦？” 我笑咪咪地問。

“我丈夫退休了，在家帶她呢。” 說罷，她就從錢包裏拿出一張照片讓我看。可愛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胖嘟嘟的小臉，還沒有長頭發。

Francesca樂嗬嗬地說：“下回兒我把她抱來，讓你瞧瞧。”她笑得那麽的慈祥，含飴弄孫，享受著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