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晨曦》（六）

第六章

 

我不知自己為什麽會惴惴不安，手足無措地不知該帶什麽去見總裁。路過茂林深竹的溫室，反覺涼意，我加快了腳步。

Richard辦公室的黑皮門敞開著，先入眼簾的是一張大桌子，上麵擺滿了麵料卡。一進門的右手也有一張大桌，圓的，上麵空空的，很幹淨。辦公室很大，三扇大窗戶，下麵有白色的牆圍。在遠處的屋角一張現代派樣式的玻璃桌斜著擺放，桌前是兩張透明的圈椅。桌後麵的牆上釘著白色鐵方格架子，上麵掛著些許衣服。一個高個寬肩的男子背衝著我，正在端詳牆上的衣服。

”Richard，你好，我來了。” 我像個貓似的小聲說，似乎不想打擾他。

”哦，Sophie，請坐吧。” 他轉過身來，右胳膊抬起示意。

  我們的目光交集了一下，我立刻避開。他長得好帥，濃密的棕黑色頭發，寬寬的前額，臉頰上的胡子被刮得幹幹淨淨。他的皮膚帶有曬過的健康色，牙齒潔白。他擁有一雙很像Cohen太太的眼睛，眉宇間英氣逼人。我感到他在打量我穿的公司產品奶白色裙褲，忽覺害羞，有些不自在，不知自己該如何開口與他對話。

他拉開白皮椅子坐下，兩條長長的腿彎在玻璃辦公桌下。他的灰青色西服褲的褲線筆直，黑皮鞋一塵不染。他問：“我的母親在陽光中心還好嗎？”

“嗯？哦，還，還好。”出乎意料，我有點口吃。

他看了我一下，接著問：“她還喜歡喝茶嗎？”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放鬆，回答道：“Cohen太太喜歡喝茶，還愛聽鋼琴，愛唱歌，她與她的朋友們在一起很是開心。”

Richard的嘴角略微地往上翹了一下，似有笑意，但又收起。他緩緩地說：“David把你請來我們公司，很好，我們在跟中國大陸做貿易，很需要你這樣的加入，我們需要更多地了解中國的文化。” 他把自己桌上的文件稍微地整理了一下，接著說：“縮水厲害的短大衣在你手裏吧? 你把那件衣服和有關資料拿給我，還有工廠的回複，我們今天需要一起討論一下。”

“好的。”我起身走出，感到他在端看我的背影，覺得身上有些發熱。

  我回到辦公室，如釋負重。Richard完全與我想象的不一樣，他顯得成熟沉穩，眼神堅定，臉上線條剛毅，身材健碩，衣冠楚楚，似乎不苟言笑。這時，Leah帶著她的助手Nadine走了進來，她們手裏拿著很多東西。

Leah說：“Richard讓我們把短大衣的資料都給你，這是我們已經跟工廠確認過的東西。”說完，她把一個厚黑夾子放在桌上。

“這是Susan畫的短大衣和其他幾款的表現圖。”她從Nadine手裏接過來一個大紙板，給我演示：”一共六件套，格子襯衫，圓領T恤，短大衣，西褲，短裙，長裙。每件衣服款式圖的旁邊，貼著小塊麵料，是表現成衣的最終樣子。”

“哦，原來它們是這樣搭配的，短裙和襯衫的領子是土色的，與短大衣顏色一致；T恤衫左胸的貼袋，短大衣和長裙的包扣，還有西褲的皮帶都是格子的，與格子襯衫一致；黑色西褲和長裙的麵料上都帶有土色的細條紋。”我沒等Leah解釋，就已經看明白了。

“是的，一點不錯，這就是為什麽工廠上次問長裙側縫的細條紋要不要對上來著。”Leah補充道。

我想起工廠還問了馬王帶（腰帶絆）和打棗（加固縫線）的事，就對Leah說：”原來我們給這個工廠下了整組的單子，現在短大衣要是出了問題不生產了，整個組都要受影響了。”

Leah歎了口氣說：”是啊，這組衣服我們賣的很好，沒有短大衣，客戶真的會不高興呢。”

  電話鈴響了，屏幕上顯示Richard的名字，Leah和Nadine馬上會意地離開，我抓起衣服，抱著厚夾子，提著演示板，就奔了過去。

Richard已經在圓桌前等我了，桌上擺著一件土色的短大衣。我把抱來的東西全部放到圓桌上，直起腰，與他並排地站著才發現，他與David相反，身材勻稱，肩膀厚實，呈倒v體型，很有力量感。他身著灰青色的緊身西服，係了扣，裏麵的白色襯衫很是挺闊，並沒打領帶，但係了一根黑色的繩帶，繩頭上掛著一塊帶有藍色的石頭。領頭上的金屬扣和袖口上的一模一樣，左手腕上戴了一塊藍色表盤的手表，表鏈是金銀兩色，正好與他襯衫上的金屬扣一致。還沒等我看清表是什麽品牌，他就已彎下腰，左手捂住前身，右手去拿我帶來的短大衣。我被他的紳士風度吸引，腦子有點空。

他問：“這衣服縮水後是什麽尺寸了？”

我沒回答。

他又問：“這衣服是不是變小號尺寸了，Sophie？”

我才意識到自己走了神，連忙答道：”是的，衣服從大號變小號了。”

他把早先放在圓桌上的那件短大衣拿起來，遞給我說：“這是原版，我從歐洲買回來的。”

  我接過來，發現原版衣服的麵料與我們正在做的貨很接近，但手感很軟，情不自禁地說：“哇，真軟！這種休閑裝，周末出去玩，穿著一定很舒適。”

Richard側身看了我一眼，一手摸了摸原版，又一手摸了摸洗壞的那件，略有感悟地慢慢地走到一個五屜櫃前說：“Sophie，你就這樣跟工廠回複，第一：我們今日將寄一塊大貨麵料的洗水樣，請工廠按照同樣的手感，安排大貨麵料全部洗水定型，縮水率務必控製在3%；第二：告知洗水後所能裁剪的成衣量；第三：立刻安排短缺的大貨麵料，顏色需從新確認。”說完，他從抽屜裏拿出一把又大又長的帶鋸齒的剪刀，在原版短大衣的背部，哢嚓一下子剪下來一大半。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遞給我剪下的那塊布說：“給Leah的助手，讓她把這塊洗水樣立刻寄給中國工廠。”

  我慢慢地領悟過來，既然已經改變不了7%的縮水情況，還不如把所有的大貨麵料都先下水洗了，讓麵料先縮水，然後再裁剪做衣服。這下單子有救了，我趕緊把這決定告訴了Leah。

  快下班的時候，Leah突然鑽進我的辦公室，把門關上，斂聲屏氣地跟我說：“Sophie，你猜我知道了啥？樓下的縫紉車間的領班Jennifer，好像被David性騷擾了。”我一聽頭皮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