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公家婆

（一） ­

在和先生結婚16年的時間裏，還收獲了另外一份厚重的生命禮物，那就是與家公家婆之間深深的愛與親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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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前，初到他們家，發現家婆簡直就是舊時代的婆婆，有著一種不可觸犯的威嚴。她嚴肅、刻板，常常拉長著臉，還動不動就發火。有著四十年大學附小教齡的她，對於我們的每一個行為都要進行教育批評，那種口吻簡直就是對無可救藥的壞學生，最想不通的是對於作大學教授的家公，家婆也常用這樣的語氣講話。這種氣氛讓青春活潑的我倍受壓抑，再加上先生一直對他的童年經曆耿耿於心，常常向我講起曾經和父母之間如何地對立衝突，還心痛地說起童年父母給予他的傷害可能會影響一生。於是我說我們搬出去住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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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家住在西安一所著名大學的家屬院裏，環境很好，房子也挺大，但我們還是租住了附近的一處民房。搬家那天，家公一直躲在廚房裏悶悶地抽煙，家婆跟在我後麵，總想幫手做點什麽。她眼睛裏充滿擔憂，想說什麽，又欲言又止，看得出來她想留住我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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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婆婆退休了，人漸漸變得柔和起來。每次我回家來，總是想著法子為我做我最喜歡吃的，象所有母親一樣，隻要我們能多吃一些，她就高興，如果告訴她這頓飯不在家吃，她失望的樣子就重重地掛在臉上。我的口味很清淡，要很少鹽才行，也不喜味精、五香粉之類的調料， 婆婆就讓這些調味品在家裏絕跡，每次炒菜上味時都要叮嚀自己：“要少放些鹽，紅吃得很淡。”一不小心菜鹹了，就不斷地懊悔。家公不愛說話卻總是勤快地幹這幹那，隻要我回來，他就會拿去我的單車鑰匙，給單車打打氣，再檢修和擦洗車子。一次在院子裏，我又看到他帶著老花鏡在鼓搗我那輛白色的單車，有些吃力地彎著腰，神情專注。他花白的頭發被黃昏的風高高揚起，夕陽下的背影有些蒼老，卻又那麽認真，當時我就忍不住濕了眼圈。相處得久一些了，雖然家婆仍然會經常指責一下這個那個的，但我已知道這是她多年來的一種職業習慣。哪家父母不疼愛自己的孩子？隻是有時方式方法不同罷。我開始依戀起家公家婆，他們讓我感到有著同自己父母一樣的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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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婆病了，手腫得握不了筷子。那段時間先生又常常出差在外，於是我又搬回去住。他們總是心疼我上班太遠、工作太辛苦，婆婆常常讓公公洗好切好菜，撐著重病的身體在我下班回來前把湯煲好把菜炒好，每頓飯都熱切地希望我可以多吃些。吃完飯我則陪她坐一坐聊聊天，她虛弱的樣子讓我心裏很難過。我們就這樣相處著，那份愛因為彼此樸素的行為越來越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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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年我隨先生到廣東工作，想著要與家公家婆分開，就不由自主地流淚。幾年來不僅與他們的兒子無法分離，與他們間的那份情感也難舍難分！九七年我懷了孩子，家公家婆從美國探親回國，直接來到廣東照料我在家裏對於我交待的每一件事他們都象對待工作一樣地一絲不苟，晚上吃完飯，我就拉著家婆去散步，鼓勵她去參加小區裏的各種活動。在我懷孕一年時間裏，因為有老人家的悉心照顧，我連一次小感冒都沒有得過，家婆也因為在我影響下常常參加鍛煉，身體也比過去好多了。九八年與老兩口一起坐火車回西安準備生孩子，一路上我們相牽相依，那份情景那份深情相信是一輩子都化不掉的！四月十四日（農曆三月十八）淩晨二點，我突然肚痛，急著叫醒婆婆，雖然這個時間比預產期要提前十幾天，但婆婆判定是可能要生了，於是家公去外麵叫的士，家婆忙給我準備東西，他們陪我連夜趕到醫院。十四日下午一點十分，我的寶貝降生了，足足七斤多，激動得老人家和我一起哭起來。因為是提前生產，先生沒來得及立即趕回西安，家婆家公給他電話的時候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剛出生的寶貝在家公家婆的眼裏比哪一個新生兒都漂亮、白淨，但是我卻出現了麻煩，從產床上下來就無法小便，肚子脹得都快破了，但就是小便不出，急得家婆和我的母親想盡了各種辦法，她們甚至陪我一起蹲到洗手間裏。這讓我感到自己無論是作為母親還是作為女兒都是多麽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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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寶貝為整個家庭帶來了無限的歡樂，但因為她，我和家婆間也開始了一些矛盾，家婆身體不是很好，我帶孩子又無經驗，常常手忙腳亂，小家夥柔軟的身體讓我不知怎樣才能順利地為她洗個澡，甚至把尿的簡單事情都讓剛剛成為母親的我一團慌張，總是擔心那個白胖的小肉團從懷裏滑出去。於是病中的家婆常常對我無端指責，這使我也對她流露出意見。雖然不時地有些小疙瘩，但那個小天使卻是我們共同的至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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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寶貝回到廣東後，剛開始，一到冬天家婆就會寄來為寶貝手縫的棉衣，告訴我裏麵的棉花全是新的；夏天又會寄來單衣。孩子漸漸大了後才不再寄了。但他們對於我們的那份思念和牽掛一刻也沒有斷過，他們偶爾也到廣東來住一住，每次分別時我都會偷偷地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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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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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字寫到上麵時放了很久，今天打開來讀，卻不想生活已發生了一些預料不到的變故，再讀這篇文字時我不能控製地又淚流滿麵寸斷心腸。三個月前，先生突然說，他要搬出去住了，因為他已另有新歡。我無法相信這是真的，因為我們的生活雖有些矛盾，但我們都深愛這個家，十 歲的女兒更是我們的驕傲。同時我也感受到先生這幾年很動蕩，這使他有種受挫感，內心苦悶彷徨，也許他隻是尋找一時的逃避罷了，那個“新歡”真能抵擋我們十六年來的感情？能讓先生放下陪伴他心愛孩子的成長嗎？所以我一直忍耐著傷痛。當公公婆婆知道這件事後，兩個老人家一下子都病倒了，他們萬般著急傷心卻沒有辦法管到已經四十多歲的兒子，隻能安慰我想開點，一定要帶好孩子。五一假期我和女兒回西安，一天晚上，女兒睡了，我和兩個老人家在客廳聊天，聊到這件事時，三個人在深夜裏一起默默流淚，哭過之後我安慰他們，他們又安慰我，這副情景溫情卻淒涼。兩個老人家都已七十多歲，傷心無助的樣子使他們顯得更加虛弱與蒼老，這使我的心都要碎了。隻是不知在非理智狀態中的那個人，可以感受到愛他最深的父母、妻子、女兒的傷痛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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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西安回廣州時，兩個老人家堅持要送我到機場。到機場後女兒讓我們在大廳裏等她，過了一會兒她拿著一個小小的但精致漂亮的編製娃娃，說是送給奶奶的，並給奶奶掛到了包上。奶奶無法忍住又哭了，爺爺也唏噓著感慨：“這個孩子太懂事了，我們沒有白疼!”。分手時我和婆婆緊緊抱在一起默默哭了許久，婆婆說：“不管怎樣，我們都還是娘兩!”我則安慰婆婆：“媽，你們身體最重要，不要管那麽多了，他可能隻是出去玩玩。我會帶好孩子的！”。我回到家是淩晨時分，睡了一覺後給婆婆電話，婆婆在電話裏哽咽著說：“我哭了一夜，我放心不下孩子，我想不通這麽好的孩子他怎麽可以放心得下？！”這之後我很少給公公婆婆電話，有很多次非常思念他們，但抓起電話，就總忍不住淚先落下。因為他們的兒子、我的老公，我們才有了這麽濃厚的親情，但是未來，這份親情會不會改變？一想到這裏，我心中的疼就無法承受。這麽多年了，不止是老公，還有老公的親人都好像已成為身體的一部分，如果斷了，就如同自己的四肢被割裂，已長在一起的血肉在撕扯中一片模糊，疼得我恨不得把自己的整個生命丟棄，因為這樣才可以不疼。但女兒又怎麽辦？所以我隻有在疼痛中忍耐與堅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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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H ­

200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