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今年的冬天可真冷啊，北方已連續下了好多天的大雪。想象著天地間一派冰封雪鎖、銀裝素裹, 恨不得立即飛回故鄉看雪去！記得曾經，下雪天裏最溫暖的感覺是與家人圍坐一起, 在暖意融融的房間裏談天說地,或一家人圍著桌子包餃子。而最過癮的是吃羊肉火鍋，是要那種銅製的黃燦燦的火鍋，而且是要燒木炭的，中間還有一個高高的象塔一樣的出氣孔，羊肉，豆腐，大蔥、羅卜，金針菇等各樣東西擺滿一桌，在銅火鍋裏一涮，然後蘸著芝麻辣椒醬送入口中，那真是香啊！香味隨著熱氣彌漫在整個屋子裏，厚厚的霧氣覆蓋著窗玻璃。屋裏因為有暖氣，又有火鍋，隻穿件薄衫就已吃得熱汗淋漓，而窗外, 鵝毛般的潔白雪花在漫天飛舞……­­

小時候,在西安,冬天裏經常會有很大的雪, 教室的房簷上掛下來長長短短的冰柱子， 調皮的我們有時候會將最長的冰柱子掰下一節來，象吃冰棍似的吃掉它，盡管拿著冰溜子的手凍得羅卜似的紅，但快樂的心卻如雪花般在天空裏輕舞飛揚！ 我們還會在教室門前開辟出一條條亮閃閃的冰道，站著滑過去，蹲著滑過去，帶著花樣滑過去，一排人一起滑過去，形式可多了呢，後來不斷有老師不小心摔倒，於是學校嚴禁我們再開設冰道了。 當然, 打雪仗 、堆雪人, 這些遊戲更被我們開發得熱鬧非凡，在雪中打啊，鬧啊，笑啊，那種盡情與痛快就如南方的孩子在大海裏與浪花追逐！ 還記得每次大雪將完時, 全校的師生都要集合起來掃雪, 那時候我們更象慶祝豐收似的, 笑啊，鬧啊，舉著掃把和簸箕，將雪堆集成一坐坐的小山, 在未來的幾天時間裏, 那些小山在冬天清冷卻亮麗的陽光裏一點點消融，消融…… 童年時的快樂，也就這樣融入在故鄉的雪中， 成為永恒的回憶。­­

故鄉的雪，是我童年生活的一部分，說到雪, 兒時的很多情景躍然出現在眼前。 記得小學同學田建軍, 非常聰明也非常調皮，時不時地要被老師叫來家長。一次學期末評選三好學生時, 班主任嚴厲地說我犯了什麽錯誤, 不應該夠資格被評為那個學期的三好學生。但因為我的成績是班上最好的，又是班長，所以仍被作為了第一個候選人。小學生最怕老師，於是叫到我名字時沒有一個同學敢舉手, 而就在這時, 田建軍遲疑了一下，膽怯但卻認真地舉起了手 。老師和同學都愣住了，我也驚住了，但他還是堅持地舉著手，老師隻好在我名字後麵畫出了個“1”。 很多年過去了, 我早已忘記當時出的是什麽錯，但卻無法忘記黑板上那個白色“1”的樣子，對一個一直努力、求索的小女孩，它是多麽無價、珍貴！因為它包含了勇敢、勇氣、信任、理解、純真，還有溫暖和感動！我還記得，當時他靠窗而座，那天窗外，稀疏的雪花在慢慢飄灑。於是，白的雪花、紅的窗欞、他勇敢認真的樣子，這一幕從此定格在我的記憶中。小學畢業後，我們再未見過麵，並從此失去了聯係。也許這個故事他早已忘記，但我怎樣才可以有機會向他說出我深藏的感激？ ­­

還有劉珺, 是我最要好的小學同學, 我的個頭本已不低，她比我還要高。大約是身高的原因，那個學期我們被分配在大掃除時擦窗戶。那時我們的教室都是平房，有著很寬的屋簷用來遮雪擋雨，地麵也都是泥土，所以擦窗戶這件工作的危險性是不大的。記得也是一個微雪的天氣，我們爬上一麵窗戶，兩個人一邊擦著玻璃，一邊嘰嘰咕咕地聊著天, 突然我一腳踩空摔了下去, 她大呼小叫地喊來老師對我進行“搶救”。 從此她嚇得發白的臉和掛在臉上的淚珠也一直在我的記憶裏。 還記得她家當時住在西安體育學院，離我們的學校很近。我們經常在放學後步行到體院，在一處種滿紫丁香的花園裏玩耍，那一串串紫色的花和芬芳的香氣，讓還是小學生的我每一次都深深陶醉。 後來我癡迷地熱愛花草和詩歌，而記憶中體院的丁香花園，是我最早的詩句。 小學畢業後我們一直保持著聯係，但後來她數次搬家，我也經曆了一陣動蕩的曆程，漸漸也和她失去了聯係。我來到廣東後得知她一家人都在深圳, 但卻一直沒有她的聯係方式。在深圳擁擠的街頭我會常常注意個子特別高的女士, 多麽希望其中一個就是她，多麽希望在茫茫人海裏我們再次相遇，然後共同回憶曾經的歲月曾經的點點滴滴，讓時光在我們的故事裏無限拉長！

­­關於兒時的朋友,我還有太多的記憶。但隨著歲月的流逝, 太多的朋友, 太多的友情都已在不經意間流失了。我有時候想，其實世間萬物，都會象雪似的, 終要消融。友情如此，愛，也是這樣的吧？哪怕再刻骨銘心，但都會慢慢褪盡顏色，慢慢的消融，慢慢的化作冰水流失在泥土裏。生命又何嚐不是呢？無論多麽輝煌的人生，也終要歸於平靜淡泊。­

但沒有理由不去經曆不去感受不去努力不去擁有。隻要擁有過, 隻要愛過, 隻要付出過, 所經曆的過程就是沉澱就是永恒。就如同童年的雪，對我，那是永恒！是純潔、真誠、快樂、美麗的永恒！

­­­2003年12月 ­Y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