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濤：南北韓緊張升級：平壤與華盛頓“一唱一和”

作者：彭濤

2013年2月12日，朝鮮進行了第三次核試驗。對此，聯合國通過了製裁朝鮮的決議。3月初，韓美開始了代號為“禿鷲”和“關鍵決斷”的年度軍事演習。麵對聯合國的製裁和韓美軍演，平壤宣布廢除1953年韓戰停戰協定，切斷了與韓國的熱線電話，發射短程導彈，派戰機闖入韓國領空，威脅要對韓國和美國進行軍事打擊，等等。北韓采取的這些極端行動加劇了朝鮮半島的緊張局勢，使得長期糾結的朝鮮問題變得更加複雜和更具風險。是什麽因素促使朝鮮采取極端行動？朝鮮問題的症結究竟在哪裏？朝鮮半島是否會發生新一輪的戰爭？

朝鮮問題難解的症結

朝鮮問題主要是指朝核與南北韓和解統一等問題，即針對朝鮮發展核武而引發的南北韓緊張和一係列國際爭端等問題（如與美日等國）。自1988年美國宣布朝鮮有可能正在開發核武器項目的信息和1994年5月聯合國安理會提出對朝鮮核項目進行調查和製裁以來，朝核問題就成為朝韓、朝美、朝日乃至中朝關係緊張的主要誘因。從2003年至2007年，朝鮮、韓國、中國、美國、俄羅斯和日本六國曾共同就解決朝鮮核問題舉行了六輪會談。但該“六方會談”在2009年朝鮮宣布退出之後停會，至今沒有複會，現在實際上已經名存實亡。韓國從1998至2008年對朝鮮實施了其所謂的“陽光政策”。陽光政策是由韓國前總統金大中對朝鮮發起的一項推動朝鮮半島和解與統一的政策。這一“和親”政策在金大中卸任之後繼續被盧武鉉政府遵循實施，但在李明博擔任總統之後，“陽光政策”即被明確否定，韓國對朝鮮的態度轉趨強硬，招致朝鮮針鋒相對的反應，如：宣布再次關閉邊界，中斷高層政治接觸等。在此之後，韓朝之間的關係不斷緊張，雙方針對朝核問題的談判也陷入癱瘓。

導致朝核問題複雜化和“六方會談”失敗的關鍵原因在於，各相關國家如朝、韓、美、日、中、俄在朝核問題上各懷鬼胎，互設障礙。首先，在朝鮮半島統一問題上，上述六國都抱著各自不同的態度。朝鮮和韓國的鴿派願意促進朝韓的統一進程，但美國和韓國的鷹派則對南北的和解與統一不感興趣，主張對朝鮮實施強硬政策（有一種說法：南韓的“陽光政策”的背後不是要統一，而是怕朝鮮經濟的崩潰，是為了朝鮮的穩定）。中國與俄國對朝鮮半島的和解與統一則抱著複雜曖昧的心態，因為朝韓的統一很可能意味著朝鮮政治製度的轉向，這對中俄來說不是一件它們樂於見到的事情。其次，在朝核問題上，其他五國（至少是表麵上）都反對朝鮮擁有核武，主張朝鮮半島無核化，隻有朝鮮自己堅持不放棄核武。韓國及日本反對朝核是出於對自身安全的考慮。美國反對朝鮮擁有核武卻是出自一種戰略上的考量，其態度非常詭異。朝鮮要求就核武問題與美國進行雙邊直接對話談判，主張在討論無核化之前要先行討論締結和平協定問題。而美國和韓國則堅持要朝鮮先放棄核武才願意交談，稱無核化取得進展和朝鮮重返“六方會談”是另行磋商和平機製問題的前提條件。盡管朝鮮也表示可以放棄核武，隻要美韓與朝鮮簽訂互不侵犯的和平協定。這就逼著朝鮮鋌而走險，孤注一擲，將朝核問題推上絕路。實際上，美國是“樂於”看到朝鮮玩弄核武的，因為這會加劇朝韓日三國關係的緊張，從而為美國在東亞保持和加強其影響力提供了機會。這是美國在亞太地區的戰略利益所在。朝鮮的“瘋狂”行為，自然會加劇韓日的恐慌，進而促使它們要求美國加強其在東亞的軍事力量，比如：美國打算在日本部署第二枚TYP2型雷達，以及漢城請美國在韓國部署戰術核武器等。中國與俄國不支持朝鮮擁有核武，是出於自身權力與安全利益的考慮。而朝鮮對中俄這兩個“同盟國”的自私自利則感到憤悶，因此在核武問題上往往也不給這兩個“老大哥”多少麵子。最近，中國政府之所以參與了聯合國對朝鮮的製裁，就是因為中國對朝鮮的行為感到不滿，認為朝鮮根本不考慮（甚至不惜損害）中國的利益。朝鮮已被中國列為有可能發生代理人戰爭的國家之一。

很顯然，在朝鮮問題上，美國起著至關重要或主導的作用，是朝核問題和朝韓關係緊張的推動者之一。而事實上，朝鮮則充當了美國的“走卒”，跟美國“一唱一和”，讓美國在東亞的利益得到穩固與增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美國並不希望看到朝鮮半島的和解與統一（因為統一意味著緊張的消除，而且需要的成本很高），但也不希望朝鮮出現崩潰（因為這會為東亞的局勢和美國在那裏的利益帶來不確定的因素）。美國需要的是在朝韓日甚至在朝中之間出現和保持某種持續的緊張關係，但又不至於引發戰爭或大規模的動蕩，以此使美國成為這一地區不可或缺的保護和穩定的力量。這亦是美國作為一個超級大國自己界定其國家利益、創造與改變其全球戰略環境的行為之一，正如美國對阿富汗和伊拉克以及在伊朗問題上所采取的做法一樣。另外，作為造成朝核問題並使之複雜化的始作俑者之一的朝鮮，亦是導致朝鮮半島局勢日趨緊張和不穩的主要因素。在經濟日益走下坡路和國際上不斷孤立的情況下，為保障其岌岌可危的獨裁政權的苟延殘喘，平壤則打出發展核武這張唯一的“王牌”，以要狹南韓和美日，迫使其與朝鮮溝通和建立正常關係，把“停戰協定”轉換為“和平協定”。然而，朝鮮采取進行核試驗等極端行為，不僅沒有達到其預期的目的，反而充當了美國和韓日鷹派們的“走卒”，做了它們的“嫁衣裳”，使自己處於更加孤立和危險的境地。如果平壤首先承諾放棄核武，美國和南韓就沒有理由再拒絕談判有關鑒定和平協定的事宜，朝鮮在南北和解與統一進程中就可以占據主動的地位，同時也會獲得中國和俄國以及國際社會的廣泛支持，從而使其擺脫和走出孤立的境地。當然，這也得看美韓日等國的誠意如何。

南北韓戰爭不可避免？

目前，朝鮮半島處於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態勢，朝美韓各國都躍躍欲試，互不退讓，東亞大有要爆發一場（核）戰爭的危險。然而，目前在朝韓及美國之間發生一場戰爭的可能性則很小，盡管存在著發生一些小規模的軍事衝突的可能，如2010年朝鮮炮轟韓國的延坪島並導致四人死亡等。朝鮮發展核武是想要挾美國、南韓及日本，而不是要發動南北韓戰爭。戰爭對平壤極為不利，因為爆發戰爭就意味著朝鮮自身的滅亡。美國也不願意與朝鮮進行一場戰爭，特別是核戰爭，這不符合美國當前在亞太地區的利益，也不是美國在朝鮮問題上的初衷。因為，一場新的韓戰給參戰各方帶來的毀壞和損失無法估計，且並非就一定能讓平壤就範或屈服。而中國則是最不願意看到在朝鮮半島燃起戰火和烽煙的。中國需要一個保障其“戰略發展機遇”的和平環境，朝鮮半島的動亂隻會給中國帶來危害和災難，如大批難民的湧入和對戰爭的直接卷入等，這可能直接動搖中國現行政權的穩定。所以，中國會盡力阻止和防範朝韓戰爭的發生。俄國的態度大致與中國的相近，不願意看到在自己的家門口發生任何戰事。

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朝鮮半島發生新的一輪戰爭的可能。朝鮮新獨裁者金正恩及其幕僚們在當前的衝突中到底會走到多遠，會不會繼續按照美國的願望保持一定的節製或默契，誰也摸不準。據報道，“美國眾院情報委員會主席羅傑斯17 日表示，美國懷疑並擔憂金正恩領導下的朝鮮政治體製是否‘穩定’”。另外，“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稱，美國和中國應該共同討論對策，以應對朝鮮發生政權崩潰的情況”。如果平壤真的鋌而走險，擦槍走火，讓美韓日不得不予以反應，那麽一場新的韓戰就在所難免。人算不如天算，兵無常勢，出人意料的事隨時都可能發生。然而，朝鮮問題不是不可能予以解決的（至少從理論上來看），隻要平壤承諾放棄核武，或美韓接受平壤的對話要求，爭執各方相互妥協讓步，拿出誠意來解決問題，南北韓和解統一與朝鮮半島無核化就會有其光明的前途。可惜，這隻是一個善良的願望而已，並非政治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