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遠似近故人來

文 /  上林紅葉


今晨起來查看微信，發現中學同學群裏，居然新增了五十多條發言，心中納罕，不知發生了什麽新鮮事，讓大家如此關注。

打開一看，發現這些留言竟然與我有關。原來是一位住在上海的同學，悄沒聲地到了美國，想與我聯係，卻又沒有我的電話號碼，於是在群中詢問有人知否。

他來美國前，並未與我打招呼，甚至也未在群中說及出行一事，這樣臨時抱佛腳地想起要電話號碼，不免讓一幹同學們有了調侃素材，稱他是要給我一個驚喜。

這位男同學，說句實話，在中學期間好象根本沒和我說過話，我也記不得有和他說話交流的經曆。對他的印象，隻有幾個簡單清晰的符號，個高，腳大，鞋大，喜圍棋。他的性格倒也很活躍，依稀也記得他蹦蹦跳跳的樣子，可是在那時，這些與我毫無關係，他的朋友圈與我的朋友圈，似乎並無交集，而那個年代中規中矩的學生生活，也讓那時的我們沒有嘻嘻哈哈打成一片的可能。

自中學畢業後，隻在大學的某個暑假見過他一麵。從此，再沒有見過這位同學，他隨後的任何消息，都是從其他同學那裏，轉載轉載再轉載，但是似乎與我更沒有什麽關係了。

說起來，也不隻是他，絕大多數的中學同學，也都是在畢業之後，就再無聯絡，消散在生活歲月的各個角落裏了。如果我們還生活在那個雲中誰寄錦書來的緩慢的舊時代，一切的聯係都是單線的，艱難的，那麽我和我這些同學們，終將難以再大規模地聯絡，終將彼此成為記憶中再未相見的人，而這位本就沒有交流的同學，恐怕更是無從想起。

 

幸而現在的時代已萬難製造形式上的隔絕，一個微信群，就可以網狀聯係、四通八達地將任何一個願意被聯係上的人，網進群裏來。所以，去年的時候，這位男同學就被拖進群裏了。

即使當年的我們很多同學互相間沒有什麽交流來往，即使這中間已經隔了多少寒來暑往的歲月，然而中學時代，是那樣一個特殊的時期，純真，信任，溫馨，質樸，與其他所有微信群相比，中學這個群，即使不是常常有動靜，卻也總是家一樣般默默地守在那裏，讓人心安。

這位男同學的性格活躍依舊，在群裏經常發言發笑話，當年沒機會近距離看他如何“上竄下跳”，現在在群裏的文字間，圖片間倒是一覽無餘。但是，倒底是因為在中學時沒有過過近交往的記憶，心中並未熱切設想過會在何年何地與他再見麵，今晨突然得知的來訪，起初說來也並未讓我感覺有超出“官方見麵”的溫暖。在群裏告知他我的聯係電話後，我也隻是在心中盤算，去哪裏請他吃飯的計劃。那一刻，我並未想到，我潛在的記憶，會比我所以為的感覺，更富有真實的激情。

午餐時分，他打來了電話。說實話，我其實並不十分清晰地記得這位同學的聲音，可是，當他的聲音分明就在耳邊時，我真的無法抵抗歲月記憶的召喚，是他，就是他，這聲音，就是我中學時代的一部分，沒有想到，那麽久了，我不去想，可是這此記憶還在那裏。

 

那片溫馨“呼”地一下，就推到了眼前，我與他曾經的不熟悉，多年時光的隔絕，瞬間被共同的中學時代的親切感所包圍，所衝淡。他的聲音還在我耳邊講述著他此次的行程，而我的腦中卻似乎已經被這聲音帶回到了中學，帶回到了天總是那麽藍，陽光總是那麽透亮，而我們總是隻管吃飽和學好的簡單的歲月。

 

許久都沒有過的內心的溫馨感動，就這樣被一個曾經並不熟悉的中學同學，輕易地掀起陣陣的激蕩。我沒有想到，我的內心還是深藏著對過去時光的懷戀，珍藏著對那個美好年代的最為清晰的記憶。這感覺一旦升起，卻是如此強烈，如此彌漫，如此真實。

遺憾的是，見麵的事並非我想象的那樣。原來，這位同學是去南美公差，途經美國轉機，做短暫停留，而且停留地是洛杉磯，離我還相距甚遠。但既然已經入境美國，總算是近了些，加上多年未曾聯係，打個電話問候一下，也算多年之後一次最近距離，最近方式的“會晤”了。

 

我那剛剛被燃起的，並期待著繼續盤桓的懷舊之情，被另一個真實的現實，毫不客氣地一把截斷了。

 

我無奈地放下電話，望著桌上還沒有喝完的牛肉湯，望著門外金黃遍地的正午陽光，將我那瞬間升騰的關於中學青春時代的種種美好記憶，又輕輕放回到內心深處，再注視著輕輕離開。

 

這一通電話，並未將這位同學帶到麵前，卻仍然給了我珍貴的體驗。原來，有關青春的記憶，正如它的本身，幹淨、純潔，且永遠充滿活力，你不會常常想起它，可是當你想起的時候，它就在那兒，等候著你的歸來，並永遠都給你飽滿的驚喜和純真的安心。

 

感謝這位同學這一次似遠似近的造訪，感謝他故人重來的身影，帶我在碌碌前行的尋常日子，一個平凡午後短暫的時間裏，重回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年代，回首了那一片已經遠去的，泛起點點光芒的溫馨歲月，再一次真切體會了那人生中原本就不易得，不常得的美好感受。

 

 

                                                                                         2015，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