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第三次考試
一晃，又要麵臨高考了，這次，我成了當年468萬考生中的一員。
臨考前的晚上，我沒有值夜。下班後，吃完晚飯，我也沒再看書複習，而是抱著收音機收聽我喜歡的廣播小說節目。那天晚上的節目是：廣播小說《第二次考試》。小說中陳伊玲的曲折應考經曆以及主考老師蘇林教授對陳伊玲的表現由欣喜、困惑、生氣、探究乃至欣然決定錄取陳伊玲的整個過程深深地感動了我。
最不可思議的是，高考的語文作文題居然就是將《第二次考試》改寫成記敘文 “陳伊玲的故事”。有了前一天晚上的被感動以及我自己兩次參加高考卻莫名落榜的經曆，我幾乎是一氣嗬成地完成了作文。盡管我沒有上過高中，對古文不甚了了，然而，那片充滿激情的作文肯定是感動了評卷老師，以致我的語文科目獲得了82分的高分（據說，那年，單科超過80分的考生可以獲得加分）。又由於我關心時事，對年初發生的對越自衛反擊戰有所了解，所以，政治試卷中有關該議題的考題對我來說恰如“送分觀音”。我的政治考卷得到了68分。
離開考場，考生們聚在一起商討著考卷的內容與可能的答案，大家異口同聲地一句話：太難了。的確，相對於考生們的水平而言，1979年的高考題，是高考史上最難的。據說，天津地區的高考化學及格率不足千分之三。對我而言，尤其是數學，物理，化學三科的考題，大多是我 “做夢也沒有見過的題”。值得欣慰的是：勾股弦定理的論證，我在補習班學了，並在高考時“完美再現”了。說實在的，那些高考題，即使不難，我也基本上是答不出來或答不完整的。好在我並沒有向難題低頭，而是盡可能地罄盡平生所學使答卷看著很“豐滿”。不過，出乎我的預料的是：雖然我的理科三門的合計成績尚未超過文科的兩門的合計成績，但是，我的主科五科的總分居然達到了296.5分。日語反倒是很糟糕地隻得到了40分。
八月初，分數下來了，該填寫誌願學校了。我深知自己的水平很差，對“重點院校”一欄，選擇了放棄，沒有填寫。在“一般院校”一欄裏則填上了我向往的“天津醫學院”及“天津中醫學院”。
過了幾天，公司政工張科長打電話給我：小馮，公司已經把你填的誌願以及公司負責的單位評語報上去了，但是，市招生辦來通知說，今年，天津市的考生成績普遍不好，重點院校有招不滿之憂，因此，市裏決定含外語成績總分超過300分的考生必須填報“重點院校”誌願。由於你含外語的總分是300.5分，因此，需要補填“重點院校” 誌願。不填，則被視為“不服從分配”，有可能直接落榜，你馬上來補填吧。我放下電話，騎上車，飛也似地趕到了公司。我知道，越線0.5分，並不意味著一定會被“重點院校”錄取，填報“重點院校”，形式大於實際，既如此，何不“好高騖遠”一些？於是，我在“重點院校”一欄裏填上了“天津大學”，並在“專業”一欄裏填上了“化工係基本有機合成專業”。既然“有了計算機和化學，人類就能創造一切”，我如果能夠參與其中，不亦樂乎？
填完之後，張科長的對我說：你放心，這次的單位評語是由公司根據你多年來的工作表現填寫的。單從這個評語看，你都可以參加市級勞動模範的評選了。說實在的，你若考上天津大學，在河北區乃至全市的蔬菜副食品服務係統，不能說絕後，肯定是空前了。我在這裏提前祝賀你成功地“鯉魚躍龍門”吧！
300.5分，僅僅超過天津的重點院校錄取線0.5分，我卻有可能邁進中國現代大學裏曆史最悠久，多少孜孜學子夢寐以求的天津大學（原：北洋大學堂）的殿堂！可是，曾幾何時，我超過了錄取分數線一百多分卻隻能望著一般大學之門興歎。
命運實在捉弄人呀。命運究竟是什麽？是詩人的呻吟、預言家的占卜、心理學家的測算、還是老太太們的迷信？命運是物質的嗎？它存在於遺傳密碼中嗎？命運是與生俱來不可更改的嗎？是空靈神秘無法把握的嗎？我不知道正確的答案在哪裏，然而，我真的是要時來運轉了。
平心而論，我雖然“違心地”填報了重點院校的誌願，卻並不希望被重點院校錄取。高考完畢後，我曾經帶著問題請教京津中學高中部的化學課老師，她告訴我，試卷中那個物質，利用化學的基本定律---“等當量定律”就可以解出來了。天啊，我連化學的基本定律都不知道，真要進了化工係的大門，雖然能與追隨孫中山的救國之路，日後成為“民國第一法學家”，官至國務總理的王寵惠同出一門，然而，未來之路將會是多麽的難行，或許進門沒多久，就會因為跟不上進度而導致被迫退學呢（這個心理負擔一直到現在，還時常在我的夢中重複著）？我希望天津醫學院能夠錄取我，憑借我對動物的骨骼結構的了解，我相信我能成為一個稱職的外科大夫；我更希望天津中醫學院能夠錄取我，憑借我的記憶力及對問題的柔韌處理能力，我相信我能夠成為一個稱職的中醫大夫。而且，據說，日本醫學界對中醫的傳承也比較好，我所學的日語也都能在未來派上用場。不過，事到此時，隻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該幹的都幹完了。我又回到副食店履行我的本職工作，盡管複習，備考的日子很忙，但是，我沒有缺過一天勤，為此，還拿到了當年上半年的“全勤獎”。
1979年8月28日，公司的張科長又打來了電話，讓我速去公司一趟。在那裏，我接到了天津大學化工係基本有機合成專業的錄取通知書！至此，我這個沒有讀過高中、與肉蛋酒菜打了近五年交道、“不適合於做社會主義大學的大學生！”的“黑五類的狗崽子”，終於一步登天地跨入了中國近代史上第一所現代大學、當然也是全國首批十六所重點大學之一的天津大學的門檻。人雲：人生如夢，而我這二十一年的經曆怎一個夢字可以形容？
今天，是我的內子及長子的生日，也是我的結婚紀念日，謹以該回憶錄的完成作為賀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