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以命相博
時光如梭，一晃就到了驕陽似火的七月。
七月七日，我帶著近半年的自習成果再次走進了考場，成了當年610萬考生中的一分子。那時，氣溫已經超過了36℃，我所在的天津二中考場的教室裏連電風扇也沒有，考生們都在揮汗拚搏，雖然屢有因抵擋不住酷暑而中暑棄考的新聞，卻罕見因作弊而吊銷考試資格與成績的報道。我也沒有例外，將半年來的準備和著汗水盡數傾瀉在了考卷上。
不久，成績公布了，我的總分是354分（當年，天津地區的文科大學日本語專業本科錄取分數線是：249分）。同事們紛紛向我祝賀，恭喜我即將鯉魚跳龍門了。小高還偷偷地告訴我，基層店黨支部韓書記的女兒，雖是應屆高中生，也隻考了233分。隻能上大專了。然而，一直等到大學都開學了，屬於我的錄取通知書卻沒有來。母親的老學生們也坐不住了，他們四處打探消息。十月末的一天，母親在市招生辦幫忙的老學生來到我家，對我母親說：你家三公子這輩子恐怕考多高的分也不能上大學了，因為在他的報考檔案的單位評語一欄裏寫的是：此人不適合於做社會主義大學的大學生！
《水滸》雲：官逼民反，不得不反。第二天，一上班，當我知道韓書記在二樓後，立即去大肉鋪櫃台炒起了一把剔肉刀藏在圍裙裏麵，闖進了基層店黨支部辦公室。見到韓書記後我問道：我的報考檔案中的單位評語是不是你寫的？韓書記說，是我寫的，怎麽了？聽聞此言，我刷地一下從圍裙裏抽出刀往桌上一拍，指著韓書記說道：你還算有種，那麽你說說看，我，作為一個全公司聞名的全能售貨員，工作上有沒有因不認真而給國家財物造成損失的記錄？有沒有貪吞，損壞國家財物的記錄？有沒有男女作風不良的記錄？有沒有無故遲到、早退的記錄？有沒有反黨、反社會主義的言行記錄？有沒有危害社會治安的記錄？如果有，你必須給我列出來，如果沒有，你必須說清楚，你憑什麽在單位評語中寫下：此人不適合於做社會主義大學的大學生？否則，今天，有我沒你，有你沒我！
大肉組的小趙見到我提刀上樓，已經意識到了什麽，她召集了大肉組和副食組的幾個人隨後追上了二樓。聽到我義正詞嚴的質詢後，他們搶奪我手中刀的手也停了下來。不知誰還說了一句：真他媽的太缺德了。正在打電話的基層店負責政工的趙姐扔下電話撲了過來，一邊按住我拿刀的手，一邊呼喝幾個年輕的男職工：“快把小馮抱住，出了人命就麻煩了。”大家七手八腳地把我按坐在椅子上，再看韓書記，已經不知去向。手腳動不了了，我的嘴沒有被封住，我問在場的人們：“我說的在理不在理？我在沒有影響本職工作的前提下，相應黨的號召，報考大學，那點兒不對了？再說，一個售貨員靠自學能考出這麽好的成績，難道不是給咱們小王莊基層店乃至整個蔬菜副食品公司爭了光麽？他憑什麽利用手中的職權作踐我。這與殺人有什麽不同呢？自古就有殺人償命的說法，他既然抹殺了我的政治生命，他就必須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他現在躲了，但是，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廟嗎？我雖然沒有武鬆的武藝，但有“血濺鴛鴦樓”的膽量！這事兒，我跟他沒完！”古人雲：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時此刻，韓書記已經完全沒有了同盟軍。趙姐答應要將此事向公司匯報，並對我說，先消消氣，反正上午也沒菜可賣，就到副食品倉庫辦公室去歇歇吧。
副食品倉庫的辦公室裏已經升起了爐火，暖洋洋的環境加上也許是緊繃著的神經猛然鬆弛下來的緣故，我突然暈倒了。在不知不覺中，同事們將我送到了小王莊衛生院，打了點滴，店裏派小李騎上三輪車，大高用棉被擁裹著我，把我送回了家。
第二天，公司政工科張科長帶著慰問品來到我家，對我說，單位評語的事情，公司已經知道了，我們確實有失察之過。然而，今年的高校錄取工作已經結束，無法再挽回了。公司希望你能振作起來，繼續準備參加明年的高考，那時，我將親自給你寫評語。公司也已經和基層店通了氣，盡可能地給你創造一個比較好的複習環境。努力吧，大家都期待著你能鯉魚跳龍門，給咱們蔬菜副食品公司爭光呢。
包括現在，還是壞人太多，並逼著更多好人變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