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個什麽啊? 日子都過成焦糊一片了!這幾個星期馨美憋著,多麽想向閨蜜傾訴,可是分居的事,說出去實在丟臉。大學時的情侶經不起分配,畢業時就像有人拿了劍脅迫他們分開,她和陳朔是不多的幸存的一對兒的,且和初戀結婚,更是可遇不可求。而且,來美國後和任曉已分開多年,萬一她不小心說出去呢?她和陳朔的童話就讓人笑掉大牙了。
陳朔醒了,是被任曉打給馨美的電話鈴聲吵醒的,昨夜睡得淺,身子下麵象有鐵板燒,不斷地醒來。他和馨美說過的話如此清晰,當他們老了,一起寫一本書,屬於他們的書,書的名字都想好了:《愛的童話》。寫他們在懵懂的年齡相遇,相識相知,寫他們的愛情,他們的婚後生活,一直到老得牙也掉了,上牙齦碰著下牙齦,癟著嘴說話:多麽完美的童話!
可惜,童話是活不過生活的,童話隻是生活裏的寥寥的某個脫俗的瞬間。
當這個童話變得不完美的時候,起初他不能接受,他覺得馨美是罪魁禍首,慢慢地,他看到馨美蒼白的小臉,她對他得乞求,他心裏也是心疼的。他一向心疼她的小娘子,他總覺得他帶著他的小嬌娘到美國來闖天下,他身上的擔子很重,他要她過上好日子。讓妻子過上好日子是一個男人應有的擔當。他所沒有料到的是,他們的《愛的童話》憑空中斷了,血淋林的現實,他無法接受。
他知道自己在使用冷暴力,知道自己很殘忍,但是他就是不甘心,有時他又想,看她那可憐兮兮的樣子,原諒了她吧,擁抱她吧;可是,一要原諒她,又想到他們童話的不完美,他就想著讓她吃一些教訓吧。他是這樣的矛盾。他心知她是難得的善良勇敢可愛的好女孩,可是他無法開口說原諒她。也許他心裏是原諒了她了,但是那“原諒”二字梗在喉嚨口,就是發不出音來。他心裏也知道他這樣折磨她,也折磨自己。
他其實在新亮來以前已經變得有些不耐心,甚至很沮喪,回家時grant也不想寫,寫得太煩了,把要想的東西用英語完全表達出來,對一個外國人難度很大,還要找合作的實驗室的老板寫計劃,認識的好多中國人裏,在公司工作做計算機或做統計的,工資也都比他高,而他和馨美,兩人都在大學的實驗室工作,掙的錢也不多。雖知道人比人氣死人,但總免不了要和人比,這是人身上的毛病,人們多多少少都會這樣做。來了美國八年了,他想做大學教授,擁有自己的實驗室,做自己的老板,可是理想比起現實太骨感了,外國人能做美國教授的少之又少。他開始懷疑人生的意義。他思索人生的意義,是因為他覺得沒有以前幸福了,上大學時戀愛是幸福的,和心愛的人結婚是是幸福的,為親愛的人做飯是幸福的,初來美國時那種慷慨激昂是幸福的,為什麽現在日子過得好一些,反倒不覺得幸福了呢?或者說為什麽越來越不幸福了呢?也許是由於人畢竟有貪婪的本性,有了麵包,還想有豪車,有了豪車,還想有豪宅,有了豪宅,還卻一艘船,有了遊艇,還卻可以在空中翱翔的私人飛機。他深知自己可能要的太多,可是大家都在前進啊,他也是有理想的,他雖不奢求物質的奢華,但是,他想成功。男人的成功多半是以事業的成功來定義的。他想比原來做得更好,不能留在原地踏步。於是他陷入了深深的煩惱。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句話是形容男人堅強勇敢的,卻也是來要求男人勇敢的,是來束縛男人的,於是男人傾向於把心思藏在心裏,陳朔也是如此,他不想把自己的壓力放在馨美身上,她也有生活的壓力,事業的壓力,他心知訴說可以減緩一些壓力,但是心思細密的馨美會把這樣的壓力背在肩上,再也卸不下來,於是陳朔便在生活中扮演著“微笑的抑鬱者。”
生活中不乏有這樣的人,ta們看上去陽光,但內心無時不刻不在掙紮,而別人,往往看不到他們的掙紮。
陳朔本在掙紮著,迷茫著,在黑暗的隧道裏尋求著光芒,誰想馨美又懷疑他讓新亮懷了孕。馨美求他,他也心疼她一臉可憐的樣子。可是,人在悲觀失望的時候,是沒有能力原諒別人的。他就像一根繃著的皮筋,再往前一步,皮筋就“啪”地一聲掙斷了。
許多人,無論男人,女人都會有這樣的時刻。
多日不摸的吉他這時成了他的知心好友,他彈著它,唱著自己傷心的歌,馨美不在家的時候他會以撕毀一切的力量嘶吼。如果馨美聽到這樣的嘶吼,會傷心死的,會撲到他的懷裏,再次懺悔,可惜,他沒有給馨美這樣的機會,馨美也不不認為他們之間目前有缺口可以打開,所以兩個人在兩岸遙遙相望,卻沒有誰先伸出手給對方。
馨美想了想,分居的事依然不能和任曉分享,懷孕的事兒倒不便藏著掖著,便說,“我懷孕了!”
任曉在那邊聽了,聲音提高了八度,“真的,你終於懷孕了!幸福的結晶,真好!”
這讓馨美倒有些不自在,甚至覺得自己有些虛榮,明明他們夫妻關係不好,還要硬裝著,但是,一旦說出和陳朔分居的事,新亮的事說不定也被鬼靈精的任曉挖將出來,她不想讓流言蜚語圍著新亮,也不想讓新亮的事傳到國內。
任曉的性格比較內斂,不像馨美那麽外向單純,但是關鍵時刻總能給人以驚喜,比如,醫學院大學五年級臨近分配的時候她終於答應了趙輝的求婚,和趙輝私自訂了婚,然後一畢業就結婚,如願以償地分配到了省城大醫院,住到了趙輝他當心髒外科主任的爸爸給買的大房子裏。
馨美覺得自己在電話裏尷尬地笑著,任曉的聲音突然變得憤憤不平起來,“趙輝不和我生孩子,卻偏和別的女人生孩子!”
馨美深為自己的閨蜜打抱不平,但是內心還不能接受自己的好友被背叛的事實,她總以為,這樣的情形離自己很遙遠。
馨美於是含著淚勸任曉,“任曉,他背叛你是他的錯,不是你的錯,你不要胡思亂想。”
“我一直不懂他為什麽不喜歡我了。” 任曉抽泣著說,“我其實已經來了愛瓦洲一年多了,但是始終沒有勇氣給你打電話,我沒有辦法告訴你我的婚姻失敗,好失敗。”
“任曉,你應該早點兒告訴我的,作為你最好的朋友,難道你以為我會笑話你嗎?不過,你現在告訴我也不晚,以後你有什麽想不通的,記住打電話給我啊!我不太會勸人,但是我可以做一個用心的傾聽者啊!現在,我恨不得把你抱住哭一頓。”馨美想到自己的遭遇,抹了一把眼淚。姐妹倆都太不幸了啊!
任曉說,“唉,無所謂了,反正趙輝不是我的最愛。”
馨美說,“任曉,我也一直想問你呢!當初你在畢業前答應了趙輝的求婚,咱宿舍的人還吃驚了半天,我們還私下裏還議論你呢!”
“你知道,我不想回縣醫院去。”任曉說。
她終於說出來了,馨美聽到這裏,心裏想著,到底,如舍友們猜測,任曉愛趙輝沒那麽深,而且,興許,趙輝覺察到任曉的目的,不和任曉生孩子,背著她找了別的女人?
“既然你愛趙輝沒那麽深,也許,上帝給你開了一扇窗,讓你找到自己最心愛的人呢!”
“哈哈哈,”任曉笑道,“你知道韓文棟現在是我們係最有錢的!”
馨美道,“是麽?我知道他做生意了。”
“他那麽愛你,你要當初嫁給他,吃喝不愁,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多好!”
“別瞎說!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你這麽多年和他沒有聯係?”任曉問道。
“嗯,出國後就沒聯係了,我希望他生活得好,但是你知道,又不便和他聯係。他現在怎麽樣了?結婚了麽?”
“沒有啊!單著呢!”任曉道。
馨美心裏猛地抽緊了,韓文棟沒有結婚會是她的錯吧?但她接著調侃任曉,“那你正好有機會啊!”任曉的戀的是韓文棟,她倆醫學院的同學,馨美的小學初中高中同學,而韓文棟的戀的是廖馨美。
“他那麽有錢,缺年輕的女人嗎?我快不要自不量力了吧!我不需要男人,商店裏賣情趣用品的多了,什麽的都有喲,我買個勁爆的回來,隨叫隨到,比真男人好使!或者找個金發猛男,氣死趙輝!”任曉嘻嘻地笑著,嘲笑自己。
“不要說那些不三不四的話輕賤自己好不好?”聽到任曉如是說,馨美臉禁不住紅了,勸道。
“算了,不說了!告訴你個好消息,韓文棟來美國了!”
“他來美國做生意?”馨美驚訝道。
“他先來看看市場,也想去看看你哦!他問我要了你的電話號碼。”任曉略微酸溜溜道,馨美是她的閨蜜,一切都比她都順利,嫁了自己心愛的男人,又懷了孕;而她,被男人甩掉,躲到美國來一切重新開始,拚生活;而自己曾經深愛過的人,也愛著她。
“你想不想見他?他問我要你的電話號碼呢!”任曉問道。
這是個很好的問題。馨美一直躲著韓文棟,現在他還單著身,是不是自己該勸勸他成家呢?再說了,讓陳朔吃點兒醋吧!讓他看看自己還是有男人喜歡的!她心裏愉快地“哼”了一聲,閃現出一絲快感,好像已經報複了陳朔對她的冷淡和不理睬。
“見。”廖馨美簡單地冒出一個字。這個字不是從喉嚨發出來的,是從心底嘶吼出來的。他讓她成為一個在懸崖邊掂著腳尖的舞者,讓她處於生活得晦暗裏,看不見一絲光芒,隻要她身子一傾斜,便會輕飄飄地落下懸崖。
馨美掛了電話,倒在枕頭上,歎著氣,為任曉,也為自己。剛步入中年,或者根據聯合國的劃分,45歲算中年的話,自己興許還是青年,生活竟這麽破碎。
不一會兒電話鈴響了,馨美覺得是韓文棟的電話,心裏突突著,接了電話。卻又是任曉,她氣不過又打了電話來,“馨美你說我怎麽辦男人找小三,女人當小三,眾人皆瘋我獨醒?”
“任曉,你有我!我們倆得醒著!你醒著學英語,我醒著考board(醫生)!好歹我們來了世界一遭!”
任曉不相信地說,“啊?我們倆姐妹一起改變這個混沌的世界?”
“你能不能有點兒出息?要不,你跟我一起考醫生吧?”
“我哪行?”
“行!怎麽不行?你比我學習還好,你要考不上我也考不上了!”
“行嗎?”任曉還是沒有底氣地問。
“你把恨趙輝的本事拿出來,準行!我的好多複習資料是電子版的,我回頭弄個鏈接,發給你,就這麽說定了!”
“我真的行嗎?”
“行,我說你行你就行!我不跟你囉嗦了!”
剛放下電話,鈴聲又在耳邊,馨美想,這次肯定是韓文棟的電話了。她慢慢伸出手,把電話放在耳邊。
果然,是韓文棟的聲音,他的聲音竟有些顫抖,“馨美,你好嗎?”
雖然韓文棟的聲音變得粗了些,她還是聽了出來,眼前浮現出當年的那個少年。他這樣深沉地叫著她的名字,她心裏絲絲地疼,為了他一直沒有結婚。
“好。”馨美聚集了全身所有的力量,隻輕輕說出這一個“好”字。想起被陳朔分居的這些天裏,隻抱了一隻毛茸茸的玩具狗小鳥依狗睡覺的日子,眼淚突然流了下來。
“我想見見你,可以嗎?”韓文棟麵前浮現出當年那個天真無邪永遠有著美麗笑容的馨美的倩影,哦,不,其實這些年裏,那個倩影一直伴隨著他,現實裏,夢境裏,他憂傷的日子裏,快樂的日子裏,他被叫做“鑽石王老五”的時刻。
“當然了,你遠道而來,我們應該請你到家裏來坐坐。”馨美說完,很有些後悔,她和陳朔這個樣子,家裏冷鍋冷灶,讓當年追求她的韓文棟看出來,太丟人了。
“不用那麽麻煩,今天中午,我請你和陳朔到飯店吃飯。”韓文棟似乎了解了她。
“他今天中午有事。”馨美含混地說。
韓文棟以為馨美在婉轉拒絕他,心裏突然苦澀起來,他實在是想見她,看看她現在的樣子,她的麵容。
“我可以去。”馨美簡短地答。
“那,挺好!”韓文棟心底頓時愉悅起來,馬上就要見到馨美了!
馨美掛了電話,毫不猶豫地起床,心裏想,要見當年戀著自己的男生,形象照實不能太差。而且,女人還是有些虛榮的,大概最不想讓曾仰慕她的男人窺探到她的不開心和不如意的婚姻。
她塗了粉底和腮紅,來掩飾她滿臉的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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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閱讀,版權屬若妖所有)
多謝緣兒!遊戲開始了!
瑤瑤寫作辛苦了!周末快樂!!
多謝leeyan想得周到!招呼是要打滴!關鍵是怎麽打。
多謝菲兒!陳朔那一段,寫得好傷感!在美國拚搏的很多男人女人估計都經曆過這樣的心路曆程。
多謝nanax! 想得周到!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