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潘子東心裏怎麽想,婉怡決定跟他出去轉一轉,自從仲群出軌以後,她從來沒有真正笑過,即使笑,笑容也隻是她的保護色,現在爸爸成了這個樣子,她也隻有帶著這保護色。但是,她可不可以一個晚上什麽都不想?拋開傷心,拋開內疚,當她自己來這個世界上一回?
她對這個男人是有好感的。
“那好吧!去哪裏轉轉?”她問。
“你想去做什麽?吃飯,看電影,跳舞?”
她聽他這麽問,她突然想哭,有些日子了:吃飯成了維持生命;看電影,難道看一個人的電影?跳舞,難道在孤獨的舞台上一人獨舞?
她回答,“我什麽都想做。”
子東說,“那好,肯定吃飽肚子才能做其他事。等會兒我在醫院門口接你。”
她跟父母說要出去和潘子東吃飯,她媽媽看著她,突然想到了女兒第一次和男孩子出去的情形,她說,“婉兒,出去散散心吧。我覺得潘主任人不錯。”她爸爸倒是沒說什麽。
到了約定的時間,婉怡走到醫院門口,駝色及膝的羊絨大衣柔和地裹在身上,黑色的褲子,黑色的高跟鞋。車緩緩地停在大門口,婉怡正要走上車,仲群突然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抓住她的一隻胳膊,她起初嚇了一跳,以為是有人搶她,待看到是他,瞪起眼睛問他,“你幹什麽?”
“你不能跟他走,你都不知道他是什麽人!”
“你放開我!”她說,“這跟你有什麽關係嗎?我們之間沒有關係了!”
她掙脫了他的手臂,上了車,對著潘子東說,“開車。”
潘子東看到婉怡眼裏飽含了淚,呼吸粗粗的,便遞過一張紙巾。
婉怡的眼淚頓時流了下來,“他憑什麽管我?他是我什麽人!”
她恨恨地說著,哭著,鼻涕眼淚一把把的,在他跟前,她不需要掩飾。她在他麵前哭,和在閨蜜麵前哭是不一樣的,她現在哭得如此放肆,不著邊際。也許她覺得,他的肩膀夠支撐她,他足夠有氣度,由著她哭,或許還可以嘲笑她。
“他是我前夫。”她還是哭著解釋。
“No,是你把他前夫了!”他笑著糾正。
“Yes,是我把他前夫了!”她擦了一把鼻涕,又反應了過來,“你怎麽知道?”
“你媽說的呀,前女婿!他糾纏你,當然是你不要他了!”
“算了,不提他了,累!”她朝子東看著,“我是不是很傻?”
“有點兒,妝花了!”
她從包裏掏出化妝包,他笑他的,她對著鏡子補妝。他看她劃眼線,看她塗口紅,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她也是愛打扮,不,是他抗議她在家裏像個瘋婆子,她才開始打扮,打扮給他看。
到了飯店,婉怡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子東走下車來,給她開了門,她走下了車,挽起他的臂,對此行為,她倒是心裏吃了一驚。她是喜歡他的嗎?
子東訂了一個包間,這個包間裏,有一張圓桌,一隻沙發,旁邊還有一個櫃子,陳設著幾瓶酒。圓桌上倒是有一瓶鮮豔欲滴的紅玫瑰。
子東為她掛了衣服,兩人一同坐下。
“喜歡吃什麽?”子東問。
婉怡拿了菜單,點了幾個菜,子東說,“再加一個醋魚。”
菜上齊了,服務員開了紅酒,準備倒酒。
子東說,“我來倒,你忙你的!”
服務員堅持,“根據您要的這種單間級別,我們是要陪在這裏倒酒的。”
“不用,你跟你們經理說我們自己照顧自己。”子東說。
服務員走了,子東說,“咱們也不要淑女紳士了!隨便吃!”
子東給兩人倒好了酒,舉杯,“來,祝我們重逢!”
“祝重逢!”婉怡說。
“你說我們是不是有緣分?”子東問。
“有!”婉怡答。
“爽快!那就開吃!”子東說。
子東給婉怡夾菜,婉怡說,“你別客氣,我自己來!”
於是兩人吃著。婉怡說,“在美國,想起國內的飯都口水倒流,在美國的中國飯店味道很不地道。”
“我深有感觸。”子東同意。
兩人邊吃邊喝酒,不一會兒,一瓶紅酒空了。
子東話多了起來,“剛才你在車上哭,我能理解你的痛苦,失去一個愛人的痛苦,不管以那種方式失去,你知道嗎?”他的聲音哽咽了起來,“我親手把我的妻子推進火化爐裏,看著她的容顏,她的肢體被一點一點地焚燒。”
婉怡鼻子也酸了起來,伸出一隻手,撫摸著他的背。
“我看到她被燒沒了,然後我“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醒來以後,就隻看見了她小小的骨灰盒。”
“我也是,當我知道我失去丈夫的時候,我哭,哭自己太不幸,怎麽挑來揀去,挑了一個背叛自己的丈夫!”
“你知道,當你悲傷的時候,你要裝出笑容很累。”
“我知道,當我裝了一天回到家裏的時候,我就一頭栽倒在床上,再也不想起來。我就不想起來,麵對生活,麵對任何人!”
子東說著,仿佛自己也不是什麽大主任,“我也是,活得好累!除了談戀愛,你知道我最幸福的時候是什麽時候嗎?小學!如果我們一起長大,我一定帶你爬到樹上掏鳥!你想當我的跟屁蟲嗎?”
“想。”她回答,“今天的酒喝得好,再來點兒酒。”
子東又給她斟酒,兩人又碰杯,放肆說話。這樣的發泄,無遮無攔,象跟另外一個自己在對話。這樣的對話,在平時是偽裝起來的,淑女是淑女,紳士是紳士。
“我最快樂的時候是大學時候,那時,功課雖緊張,但是畢竟不需要再參加高考,心情很暢快,同學們一起在公園打雪仗,凍得鼻頭紅紅的,我給你看看當時的照片。”
婉怡從包裏拿出一張照片,“你看看哪個是我?”
子東指著一個長頭發,頭頂別著一個白色發卡的女孩子,“是這個!對不對?”
“行啊,眼力不錯啊!”
“青澀卻一臉陽光,可惜我沒帶年輕時的照片給你看。”
“那你上大學幹過什麽壞事沒有?”
“有啊!回宿舍晚了跳牆進去,屁股掛了!”子東忍不住笑。
“我能想象你狼狽的樣子!”婉怡也忍不住大笑。
“快樂的時光啊!每每想起來都年輕好幾歲!”子東感歎。
“我們女生就是結伴兒逛街買衣服,吃大餐。”婉怡說。
“知道我們男生熄了燈聊什麽嗎?”
“天哪!我真要知道嗎?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我們聊哪個女生好看,給女生起外號,我們宿舍老三還說他和女生跳舞,不小心碰了女生的胸,是假的,不過,胸罩是真的。”
“你們男生真卑鄙下流!好惡心啊!”婉怡大笑,“我們女生也聊男生,比如哪個瀟灑,哪個有氣質,比你們的話題高雅多了!”算是對男生行為的報複。
“唉,你們女生肯定心裏在想入非非呢!”
“那你要老實交待,你們男生是不是也想入非非呢?”婉怡笑。
“什麽意思?”子東大笑問,“好你個婉怡,你盤查我?”
“隻是好奇,好奇你們大男生的日子是怎麽過的。”
子東說,“我一定要認真謹慎地回答這個問題,是的,我想入非非過。但是,我要把一個女人摟在懷裏的時候,我的精神上必須是依戀她的,我知道有好多人並不是為了靈魂隻是放縱自己的肉體,我可以給你保證,我的靈魂和肉體是分不開的,必須是同時被愉悅的。”
婉怡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隨便問一問。”
“婉怡,我喜歡你,我覺得我愛上你了!我以為我太太去世後我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了!”
婉怡往喉嚨裏灌了一口酒,“子東,你喜歡我什麽?雖然我的自信不是靠男人給的,但是我想高興一下,我想聽好聽的。”
“婉怡,”子東伸出雙手,握著婉怡的雙手,“我喜歡你的一切,你的聲音,你的笑容,你的氣質,你的五官,你瘦弱的身材。甚至聽到你的聲音時,我的心靈都可以飛翔。你呢,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要說真話嗎?”婉怡很認真地問。
“那當然。”她這樣嚴肅,子東有些擔心起來。
“我喜歡你的穩重,喜歡你的氣質,喜歡你帶著醫生查房自信滿滿的樣子。我感覺我在你麵前可以安靜下來。”
子東把婉怡的手舉起,貼到自己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把她拉起,在屋子裏旋轉了起來,他在她耳邊說,“婉怡,我愛你,留下來吧。”
婉怡說,“我想我是有些愛上你了!”
後來他說,“我見你第一麵就喜歡上了你,我盯著你看很失態對不對?”
她笑著拍了他一下,“我以為你是個討厭的壞人呢!”
他倆一起隨著音樂旋轉,時光在《恰似你的溫柔》中緩緩地流淌著。
他們跳了一曲又一曲,他吻了她,她把自己的頭放在他的肩上。
他們走了出來,子東牽著婉怡,到了對麵的酒店,電梯裏隻有他們兩個,他又忍不住吻了她。
進了房間,他緊抱住她,把她抵在門上,親吻她的唇,她的臉;她緊抱著他,回吻著他。他抱住她的臀部,讓她的雙腿環抱住自己的身體;她身子輕飄飄的,雲裏霧裏一般,由著他把她帶到床上,他看到她眼裏有一絲羞澀,一絲恐懼,他心疼地說,“別怕。”
她微微喘息著說,“我好長時間沒有這樣了。”
他說,“我也是。比你好不到哪裏。”
他的呼吸烘烤著她的耳朵,他用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她的乳房,她的身體漸漸蘇醒了起來,象帶著春天的新鮮的露珠,開始在他身下蠕動;他一直以為妻子去世後把他的身體帶走了,現在他望著婉怡清亮透明的雙眸,它的身體全部活了…
清晨,他和她裹著睡衣,他站在她身後,擁抱著站立在窗前。他倆默默地望著窗外的世界:匆忙的過路人,街邊的小販…晨曦漸漸升起,灑在他們的身上,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抱著…然後,他看著她把臉霜塗在手上,在手上勻了,塗抹在臉上,並在臉上拍了拍,她拿起一把刷子,在臉上刷了刷,雙頰立時粉紅了,她走了過去,捧起她的臉,她以為他要吻她,他拿起眼線筆,給她畫眼線,又拿起眉筆,為她畫眉毛,最後給她塗了口紅。
她從鏡子裏撤了出來,站在後麵,看他洗完臉,她走過去,從他手裏拿起剃須刀,為他刮胡子。
好了,都可以以美麗的麵目示人了。
兩人麵對麵站著,子東伸出雙手,婉怡便倒在他懷裏,再一次緊緊地擁抱。他想說,“我不想讓你走,留下來吧!”她想說,“我不想走了!”可是,對於他們昨晚經曆的一切,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的。
車緩緩地開著,子東一邊開車,一邊不時用右手摟一下婉怡的肩膀,婉怡不時用手去摸摸他下巴的胡子茬。
子東把婉怡送到醫院門口,婉怡撲到他懷裏,“子東,你要保重!”
子東再次抱緊了她,“你也保重。上去吧,你爸媽等你呢!”
婉怡回到醫院盡心盡力照顧著父母,父親躺在床上,母親坐在窗邊的沙發上,她手裏拿著一疊報紙,靜靜地給他們念新聞。母親坐臥不安,並沒有聽在心上,女兒整晚未歸,卻說和潘子東跳了一整晚的舞。
兩天後,婉怡離開了S市。她是自己走的,她沒有讓子東送她。她從來沒有和他告別。
天氣預報說有可能下雪,子東就盼著下大雪,結果外麵隻刮了一陣大風。大概飛機起飛的時候,子東站在窗前,記起他和她作愛後她在他耳邊輕輕地說,“忘了我吧!”她呼出的氣依舊浮在他的臉上,他苦笑了一下,他笑她傻:她喚醒了他,她要他忘記她。
一個五十歲的男人和一個四十歲的女人,知道自己要什麽,知道誰也離不開誰生活的土壤,知道他們是不能在一起的,他要做他的事業,要治病救人,她要回到美國,陪伴在女兒身邊。
而他們放肆的談話,心與心的交流,紅酒,舞曲,笑聲和美好的時刻都在那裏,被收藏了起來,塵封了起來,電影似地循環放映著,直到死,不曾離開。
(謝謝閱讀,版權屬若妖所有)
多謝緣兒!閱讀辛苦!他倆也許有,也許沒有故事,潘子東是????加進來的人物。
寫作辛苦啦!祝福每天快樂!!
多謝不記得!我覺得你總結得太透徹了!比我總結得還好!
多謝tanjiang!很感謝你的建議,寫這段時,我debate, 掙紮了很久,一開始隻想給她精神戀愛,well,根據她的性格,個性,後來覺得讓她放縱一次。
多謝百合!其實也是不錯的計劃哦!
多謝康康! 刹那間的花火,但是很美!人生有諸多遺憾。
多謝erdong來訪! 你忙你的,跟小說很費時間。問好啊!
我要等有整塊的休閑時間,再來補課看小說。
祝願若妖萬事如意!
多謝感恩的日子!其實他倆挺合拍的。心疼得我!
多謝Ally! 我是邊寫邊歎息啊!人到中年很無奈啊!
多謝labo88! 這也是條路子,潘子東年齡大了些,中國醫生到這邊要考試,考完試再做住院醫,前後得七八九年。
多謝菲兒! 我邊寫邊哭。對不起,讓你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