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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吃飯,有肉。肉並不是什麽好肉,是蠍子骨。骨骼不寬大。吃著吃著我咬到了一樣硬東西,它傷了我的軟顎,出了一些血。今天真背運,是不是這個卦象不太好?不過等我吐出異物卻略感意外,或者說忽然有點兒高興。這是一個銅箭簇,再往下還連帶著一部分的箭杆。這些監獄的廚子做飯也太敷衍。也許我們這些囚犯本也不值得他付出更多。能活著,有口飯,我們還能有什麽企求呢?
說有點兒高興,是因為這個箭簇現在對於我是個難得的工具。尤其是它居然還連著一段箭杆,這讓我足夠手拿著在骨頭上刻畫。這段時間我已經悄悄攢了一些骨片。唯一差的就是一把刻刀。有了它們我就可以繼續記錄和研究卦象。能夠得到神的更多喻示。
端詳著箭簇,忽然我又想起了好久以前的那天。崇候跟我說那個孩子狡猾機敏,但是終於還是難逃大學裏學生的圍獵。忽然我胃中極度難受,不由得趕緊來到角落把住陶罐嘔吐起來。直到胃裏吐得隻有酸苦的胃汁方才止住。我並不是因為吃到的肉食的種類而嘔吐。在宮廷的大宴上也烹飪人牲。隻是此情此景忽然讓我覺得非常反胃。我曾經幾次和那個羌人的孩子對視過。現在他的目光就如一把匕首,攪動我的胃。
說說我的獄中生活吧。首先我莫名其妙就被下獄。我是真的不知道為了什麽。幾次所謂的審訊,也不過是提出去打一頓。並未曾審訊過我,隻是責問為何對帝不忠。而後就是一頓毒打,打得臀部皮開肉綻,連路都不能走。之後就被拖著回到監牢,扔進來繼續等死。這段時間我非常留意坎卦和困卦。這兩個卦象都是和現在處境對應的。凡是有它們出現,我都仔細記錄當天的情況。比如,有人被拎出去,劓掉鼻子回來。這個人後來沒死。算吉。而另一位出去提審,被割掉雙耳,回來的時候慘叫連聲,一顆腦袋像個血葫蘆。這位老兄不久死掉。凶。還有一位是刖掉雙腳。肢體殘缺固然不能算吉,但是這個人活了下來。在殷都街上經常見一些這樣砍掉雙腳的人,穿一種特質的木鞋,扶著仗也能走路。如此說來這樣情況比起割耳死掉算是吉。這樣的卦象總的來說得算凶卦。隻能說不死就算萬幸。所以算中吉,終凶。
這一天監牢裏來了一個穿紅衣頭戴雞毛冠的人。一臉橫肉麵向不善。他在各個牢房門前都駐足一會兒,端詳一下囚徒們。巡視完後就離開了。這是個不同尋常的事。這樣的衣服通常隻有祭祝才穿。而祭祝又和監獄有什麽聯係?祭祝都是出現在那些禮儀活動的重大場合。第二天,給我上的飯食,是烹豬皮。豬皮的味道沒有呂尚請我吃的那麽好。至少花椒放少了。等到下一天又是同樣的烹豬皮出現在陶碗裏,我忽然明白了,大事不妙!
人牲,人牲!我就是下一次祭祀選中的人牲!而我的生命最多也就是半個月!等到那一天。。。我不敢想下去了。那一天是怎樣我在來殷都後第一次觀禮的千牲祭都見過。第一次看人祭我要承認我是嚇傻了,第二天我精神恍惚,一整天呆呆的躺在草席上。獄卒又來過兩次,除了催促我吃下肉皮沒說別的什麽。我病了。多數時間昏迷,醒來說胡話,便溺失禁經常弄得一身都是。送來的飯一口都不吃。這樣連著三天。第四天祭祝又來了。隔著牢籠看了看我。對於我的滿身肮髒和惡臭非常厭惡。之後我沒再見過豬皮子。
我應該是躲過了生命裏的一劫。當然,隻要我還關在這個陰森恐怖的地方,我應該不能這樣說。這個殷都表麵上繁華,可是對我卻時時刻刻暗藏殺機。我真的希望有生還能回到周原。那裏雖然沒有殷都的酒池肉林,但是樸實生活,空氣,陽光,自由,現在令我覺得比什麽都可貴。
我在牢房裏算卦的事獄卒都知道。他們也很好奇。有時候也會有事來找我算卦。商人算命主要靠問卜。但是問卜不是隨隨便便的事,要請巫師,還要宰牲。這些對於獄吏這樣的小卒花銷不菲。所以知道我通易卜以後他們把我優待保護起來。類似於挑選人牲這類的事我後來都會得到暗示。不經意間易卜之術也保佑了我。也許這也是神靈當初賜給我這門學問的原因。
這一天獄卒引來一個宮人,他叫貫魚。貫魚也是為了自己的事情前來算卦。等問完卦,我忍不住問貫魚,我到底犯的是什麽罪?為什麽關那麽久?貫魚沉吟了一下,見獄卒不在左右,低聲跟我說,方伯三世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