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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很喜歡逗弄小孩子,說得嚴重點,戲耍小孩子。這樣的都弄和戲耍未必是惡意的,但是有時候會給小孩子留下長時間的陰影,甚至一直到成年還難以抹去。
我要說的就是鄰居一個伯伯,範伯伯。範伯伯人特別好,而且對我也特別好。他自己多子女,本人也特別喜歡小孩子。他吸煙,而且吸在那個年代算是比較高檔的好煙,像什麽紅雙喜,玉溪,甚至中華。那個時候男孩子完的玩意兒裏有一項就是煙盒。軟包裝的煙盒拆出的煙紙,疊成三角,比誰飛得遠,飛得準,或者拍三角的輕賭博遊戲。俺爹是不吸煙的。所以按理說我是沒有煙紙的來源,隻能接受同伴的接濟的那類。可是範伯伯的孩子都大了,不再玩這類幼稚的遊戲,所以範伯伯的煙紙都是贈送給我。而且,我還經常能拿出那些讓大孩子羨慕的眼紅的煙紙三角,比如紅中華,白中華,玉溪。。。那時候我是絲毫不懂如何評估煙紙的值錢程度的,所以好的煙紙經常被大孩子拿好幾個簡裝的香山牌煙紙換走,自己還覺得挺值的。
範伯伯特別喜歡逗我。其中的一個傳統項目就是假裝要嚐我最心愛的奶油冰棍兒。那時沒有空調,北京的夏季氣溫到35度就算很熱了,有人傳言新疆吐魯番氣溫能達到47度,人都要泡在洗澡盆裏才能生存,不然一天下來就熟了。按現在話,為自己帶鹽,還有孜然粉。北京的夏天,最爽的事情莫過於在炎熱的下午4點左右,等來了期盼一天的冰棍車。一群小孩子排起隊,輪著來到買冰棍的老太太麵前交錢,購買自己喜歡口味的冰棍兒。其實口味也就三種,紅果的,奶油的,巧克力的。我最喜歡奶油的。可是有的時候碰上範伯伯就麻煩了。他會一嘴的煙味,叫我過去,然後要求我把冰棍兒給他嚐嚐。
這個是我童年記憶裏最尷尬的時刻。一方麵範伯伯平日待我極好,給了我那麽多的漂亮煙紙和糖紙。一方麵是我一天的期盼,一天的終極享受。我是不喜歡別人的口水沾染我心愛的冰棍,而且範伯伯的嘴煙味還特難聞。。。一旦咬一口,基本上我覺得整根冰棍兒都不能吃了。你要問,那你可以再買一根啊?對不起啊,小八家裏窮,一天5分錢已經是奢侈的享受了。看出我的猶豫,範伯伯往往會敲打我,說我小氣,問我那些好看的煙紙和糖紙是誰給的?迫於這些壓力,有時候還有我爸爸媽媽在旁邊兒幫腔,要我不要小氣,我隻好忍心的把冰棍兒舉起來,一顆小心靈在滴血的趕腳,把冰棍拿給範伯伯品嚐。當然,範伯伯其實並不是真的要我的冰棍兒,他隻是很享受這個逗弄我,看我為難的樣子,以及最後還是把冰棍兒給他表現出的那種對待他的友好感情。可是大人們估計的禮貌,友誼,麵子,回報等等因素,和小孩子那種極度的貧窮下,要貢獻出自己一天的美好和快樂,完全是兩個世界之間沒有任何的共通語言,無法互相的理解。時至今日,我還記得當時的那種困窘。所以我絕對不會故意的都弄小孩子,假裝要搶或者分享他們的心愛之物,來取樂。不管是什麽心理,善意還是惡意。真的,煙紙糖紙,對大人的價值是微不足道的,然而一根5分錢的冰棍兒卻是一個孩子的美好一天,那樣的交換太不公平。
範伯伯一直和我家交好,是個很好的人。我出國前臨走還專門去看望了他。出國後沒幾年,範伯伯因為肺癌辭世,不過他的子女各個都很孝順,無論生活順心與否,都是大家公認的好人那種。子女裏沒有人吸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