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一）

初秋的江南，連綿的細雨帶著涼風沁人心脾，讓來不及添秋衣的人冷得身上起雞皮疙瘩。雨陸陸續續下了快一星期了，泥濘的泥巴路更加爛了，出門一身髒。鄉下的農人趁著天不好，也難得不出工，躲在家裏閑聊，抽煙。下午兩點多，過了吃中午飯的時辰了，程老太家的煙囪還在冒煙。老老少少的人前前後後從她家門裏進進出出。鄰居們也都去她家幫忙了，她家二兒媳婦生孩子，已經好幾個時辰了，接生婆還在裏屋忙。

這個五十來戶人家的小村子二十年前坐落在西山腳下，為響應國家的政策搞水利建水庫就往下搬了。現在頭上頂著個大水庫，據說風水也變了。但這隻是程華聾子私下裏說說，誰也不敢說個不字。搬就搬吧，一切都是國家的，鄉下人個個都聽上麵的。城裏做官的喝了墨水的畢竟比農人一輩子玩泥巴的腦子好使。於是幾排一溜的土磚青瓦房，大同小異，一色的小木窗子，門前左右各兩個石墩子。沒有像原來的規矩請人設計建造，隻是找了看風水的先生劃了地基，村裏人互相幫忙，自己做磚燒瓦自己就建了。

程老太的房子就坐落在村子後排正中，後麵有個很大的後院栽滿了棗樹桃樹還有李子樹。打開後門就看到院子上麵高高的，青青的西山。風水是村子裏算最好的了。程老太和程老爹共有三個兒子五個女兒。因為程老爹在村裏的輩分高，德高望重。程老太出身鎮裏的小富人家又識得字，所以村裏姑娘嫂子都喊她程老太，其實她才五十出頭，頭發向後梳得溜光籿托她略帶細紋的額頭非常飽滿。一雙黑黑的大眼有神又不失精明，鼻子不很高但很直，鼻頭沒什麽肉。程老太身板挺直，頭習慣昂起來，時常手上燃著一根煙。說起話來聲音柔和且清楚。村裏人有事沒事都喜歡跑到程老太家裏來討主意，找商量。程老爹矮矮墩墩生的，慈眉善目，時常一副和藹的笑臉，村裏男女老少都很喜歡他，尊敬他。村裏大大小小的幹部們也經常到他家裏坐坐，聊聊政策。程老爹的大兒子在部隊當官，二兒子是鎮裏的宣傳幹事，大女兒嫁到縣城裏吃國家飯，所以不免見識比他人要廣些。

“快了，快了，都看見頭了，再加把勁！”接生婆大叫，“再去燒鍋滾水，要快！”
“好，好，就去燒。”程老太應道。看見四女兒回來了忙問：“叫你去叫二哥，人回來沒有？”
“二哥說知道了叫我先回，他要先請假。”
程老太聽了轉頭去廚房吩咐燒水。廚房和大堂裏坐滿了女人，都是來看生孩子的，個個臉上充滿了喜悅，分享著各自生小孩的經驗。
“啊，回來了，回來了！老二程直回來了！”眼尖的一個婦女叫道。
程直二十五歲，長得高大挺拔，濃眉大眼，寬寬的肩膀瘦長的腿，走路習慣快，一步三跨就到家門了。程直先去廚房叫了一聲媽，又跟各位嬸嬸們禮貌了幾句。程老太到門口埋怨：“怎麽才回？還沒生下來，不知情況怎樣？”看見程直的頭發都打濕了，又說：“怎麽不打傘？”
“沒事，雨停了。”程直聽了有點緊張就趕忙説。
“生了，生了！”一個小媳婦興奮地叫，“生了！”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是男還是女？”程老太忙問。
“是個丫頭！”那個小媳婦聶聶地說。
程直忙望向他媽媽，程老太望著門外的天說：“雨停了，就叫雨停吧。”
“嗯？哦，好的，就叫雨停。”

[花甲老翁]

歡迎,歡迎,歡迎雨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