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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吃,是個要求有點高的人。
小時候,隻顧著吃飽肚子,並沒有想過吃和美有什麽關係。隻是對自己不喜歡的味道特別挑剔,比如那時候不喜歡蔥和薑的味道,父母有單獨為我做小孩子的菜,但是因為用切過蔥和薑的刀切了菜,還是被我吃出來,哇哇鬧著不肯吃,這事兒被父親批評很多次。這都是在十歲以前事情。除了這一個挑剔,其他的都順其自然,那時候能吃飽肚子已經是福氣了。
家裏裝飯裝菜的都是普通的碗,飯碗小一些,菜碗大一點。母親還給我買了有童話圖案的小搪瓷碗。我們去郊縣去看親戚,他們家的碗青一色三道藍杆那種。無論裝飯還是裝菜。相比之下,我家的飯碗菜碗還是挺有特色的,都是有點小碎花的。但是,好像並不成套。
大約初中那會兒,可能是因為被親友拉去飯店吃過幾次飯了,回到家裏突然就覺得,菜做出來,應該放在碟子裏,而且在同一頓中最好用同一套。父母聽完我的要求挺吃驚的。他們兩個工作繁忙,能把三頓飯頓頓吃飽吃的有營養,就是他們的最高要求了,沒有想到,小女兒還有這個要求。
後來家裏真的去買來成套的碗碟,為此,我很早就學會炒一些簡單的菜,父母忙不過來的時候,我就幫忙做,然後一定會把菜裝在漂亮的碟子裏端上桌,並且越來越注意菜的色彩了。每當這個時候,一家三口人坐在一張桌子上,我就覺得,家特別溫暖,吃飯是件很享受的美事兒,那時候我到並不太在意,吃下去飯菜的是否一定很有營養,但是一定要好看。最後更發展到要買精美的筷子了,老爸說,你怎麽天生這麽小資的。誰教你的?!
這事兒還真沒有人教,天生就這樣了。那時候表姐從日本來看我,說是日本人就是這樣,先要看著舒服才會動筷子的,但是我一個日本人也不認識,那時候也幾乎不了解任何日本人的飲食。我吃東西,就是很看重顏值,後來又開始有新的苛求,還要漂亮的台布!
小資的人後來出國了,以為到了小資的大本營,誰知道,剛來的時候,最沒有資格去想的,就是小資這件事情。
當條件不允許的時候,我隻好放低要求。比如剛來多倫多那會兒,從頭建立一個家,碗都是買超市裏較為便宜的,我居然在頭幾個月,沒有任何一個碟子,那時候,我整天想的是如何掙到每個月的房租。後來遇見教堂的朋友,他們送給了我一些教友捐贈的碟子,很舊了,但是那種碟子,樸素中也有幾分淡雅清麗的美。我突然就偷偷哭了,我想我不應該把日子過得隻剩下一個俗字吧。
我又開始用碟子裝菜,但是有時候打完工又去上課,回到家裏已經是深夜,肚子餓的咕咕叫,哪裏還顧得上藝術和風雅,看鍋裏剩點什麽,一股腦兒燴了,裝在一個大碗裏,呼呼吃完,躺在床上,沒時間思想就睡過去了。現在想想,那時候的自己,過得夠麻木的。
在上班的時候,班上有個女同事,在國內是個舞蹈演員,人不算特漂亮,不過氣質很好,愛穿褐色的衣服,身材特棒。她出國後,沒有人再欣賞她的專業,她隻能轉行學點文職方麵的知識,做了個 entry level 的小職員。她對那個工作不太喜歡,為了生活才不得不堅持。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看見她把飯在微波爐裏熱好了,然後從包裏拿出一個特別漂亮的碟子,把熱好的飯菜慢慢堆到盤子裏,堆得很藝術很唯美的樣子,然後她拿出一雙精致的銀筷子,就那麽站著,很風雅地一口一口吃到嘴裏,咀嚼著,咀嚼著,嘴唇一直不張開,就像在舞台上做的秀,美極了!
我走過去問:“用碟子吃飯,你很浪漫呀!” 她抿嘴一笑回答,“我的生活裏,就剩下這一點兒美了!”
聽了這話,我和身邊兩三個移民女性都很傷感的,美,對於女人是生活裏多麽重要的一個部分啊,出國以後,我們還能留住多少?!
我們首先必須學會的是生存,像小學生一樣學習新知識,像驢一樣地勞動。討老板歡心,掙了錢,算計著供車供房供孩子,哪裏還顧得上美,顧得上藝術與風雅。
一個人的苦日子終會熬到頭的,現在日子好一些了,感覺不該再錯過生活裏任何唯美的事情,吃飯,可以不奢侈,但是一定要符合自己的要求,在保證營養的情況下,看上去美一點,藝術一點,風雅一點。這樣的日子,才是屬於我們的,才是為了快樂和幸福走下去的人生。
某日出去辦事兒,不想在貓裏吃盒飯,就自己裝好了盒飯,也帶著碟子,結果碟子帶了,盒飯忘記了,晚上回到家裏,自己的盒飯自己吃,於是再放到碟子裏,吃的時候,竟仍然令人羨慕,就像自己真是一個懂得生活的女人似的。
你是個有情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