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水橫木詩選

【清新、簡潔,真摯,記錄生命的溫暖和深意】
正文

斜眼的愛情

(2013-03-21 18:27:24) 下一個

 

我正含情脈脈看著你。

你不知道,

因為我是斜視。

我盯著你的時候,

你總以為我在看別處。

就像課堂上,老師總以為我在走神。

好吧,我承認,那時我確實在走神。

我在偷看你。

這就是不好好聽課的代價,

我成了斜視。

這就是不好好聽課的代價,

我無法正視你。

我無法說,我愛你。對一個斜視的人來說,

這不正派。

就像一個瘸子,斜坡才是最合適的位置。

對一個斜視來說,

最合適的位置是角落。

 

我隻能默默注視你。

 

斜視並不是一無是處。

我有兩隻不同的眼睛。我能看到兩個世界的重影。

閉上右眼,我看到的是亡靈。

閉上左眼,我看到的是天使。

兩隻眼全部睜開,我看到的是你。

更多的時候,我雙眼緊閉。

那時候,我飛翔於空中,

世界是一場回憶。

 

這就是我的問題,我看不到世界。

在那熙來攘往的塵世中,我是個瞎子。

我有一把語言的拐杖,它或許可以將我帶到天堂。

我還有一把叫做‘心’的拐杖。它哪兒也不能把我帶去。

或許,它可以將我帶回自己。

 

小姑娘,這是一個斜眼的告白。

有點兒有趣,有點兒詩意。

但你不要被他騙了。不要相信一個狡猾的斜眼。

他一邊變著魔術,一邊窺伺。

他有兩隻不同的眼睛。一隻看著你,另一隻打著主意。

他有雙倍的欲望,

和雙重的心思。

有時真誠,有時奸邪。

這並不準確。應該說,同時真誠,同時奸邪。

他甚至可以控製自己的心思。

當他閉上左眼,他就用右腦思考。

這時候,他看起來像個詩人。

當他閉上右眼,他就用左腦思考。

這時候,他看起來像個哲學家。

當他兩隻眼都閉上,他就成了廢人,

陷在自己的宇宙中。

這就像一隻驢子,在兩堆草之間,因為貪心

而無所適從。

當兩隻眼都睜開的時候,他就是一個普通人。

一個普通的斜眼,站在你麵前笑。

雖然你不知道,他身後那些重疊的世界。

說到底,那也沒多少特別的意義。

 

我們保留了太多無意義的東西。

比如動耳肌,

據說已失去了功能,卻仍然保留在我們身上。

不騙你,我的耳朵仍然可以動。

像一隻警覺的野貓,有時候

我在人群中會忽然豎起雙耳。

我從被生活催眠的慣性中醒來,

意識到世界其實是場噩夢。

我們活著,被改變,被需求,日複一日。

我們安心於這重複,就像行星安心於它的軌道。

有時候,我們卻又感覺到無聊和煩躁,在這既定的軌道上。

我們憂心如焚,卻發現,什麽也不能改變。

這就是生命的實質。

書上告訴我,生命的意義是創造。

但生活告訴我,生命的意義是不要胡鬧。

我想做個好人,

然後發現自己變成了平庸的人。

於是我找到了一種哲學,像我的先人一樣,

說,平平淡淡才是真。

就好像從沒活過一樣,

又好像活過了兩百年。

總會讓自己安心的,人不會跟自己過不去。

這空洞的哲學,似是而非的催眠曲,讓我警覺。

我忽地豎起雙耳,像隻野貓,在人群之中。

但這是沒有意義的,動耳肌是沒用的肌肉。

就像靈魂,是人身上多餘的部分。

 

我忽地豎起雙耳,在人群之中,像個白癡。

世界沒有任何改變,依舊人來人往。

隻有精神病院裏,還依舊大量生產著

奇思異想。

正常人就是循規蹈矩,沉默於戒律,

然後死去。

隻有瘋子整天想著證明自己。

我證明不了自己,因為我根本就不存在。

或者主動消失,

或者被動消失。

這就是真理。我看清了它。看清它這件事本身

也毫無意義。

思考人生是徒增不必要的痛苦。

我對你的愛戀,也是如此。

 

(斜眼沉浸於他痛苦的心思,像個白癡。)

 

但是你走過來了,

拉起我的手。

我閉上右眼,你拉著我的手。

我閉上左眼,你拉著我的手。

我閉上雙眼,你拉著我的手。

於是我們一起在夢裏飛。

是的,你拉著我的手,

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你告訴我,愛並不一定需要通過眼睛。

心和心之間,可以直接相通。

你愛我,就像我愛你。

甚至無需言語。

愛是最真實的奇跡。

於是,我睜開了雙眼,

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和你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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