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難忘的軍中旅伴 - 賽力姆

我那難忘的軍中旅伴 - 賽力姆

記得那一年，隨部隊到北國邊疆，執行任務，在許多和我相依為命，同生死，共患難的戰友與夥伴中，有一位小精靈，竟能使我至今難忘。它，是一隻小狸貓。

 

初遇 – 小貓咪

記得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春天，信步走到山村外邊，看著那滿山的粉紅的山桃花，粉白的狼毒花，聽著高原百靈那悠揚婉轉的歌唱， 不禁喝了一回采：好美！隻見一個黃色虎紋小狸貓，舉步蠻珊，好像剛剛斷奶，在風中瑟瑟發抖，走到腳跟前，瞪著一雙大眼望著我，一聲叫，叫你喜愛，第二聲叫，叫你心碎，第三聲叫，鐵石心腸也要回轉，彎腰抱起來：小寶貝兒！跟我走吧！這樣，可愛的小貓咪，進了坑道，地洞，成為我們軍旅大家庭中的一員。小貓咪在士兵們的手中，傳來傳去，嬉笑不停。

人鼠同穴，人鳥同穴

部隊駐在大山溝裏，分散地洞裏，也叫地窩子。這就是我們的房子，有時簡稱第幾洞，我在三洞左，友臨單位是三洞右。耗子洞就在洞壁，比我的床鋪還高出兩尺。夜裏耗子們到洞，掉下來的土，落在枕邊，有一尺厚。氣死你。

鳥也進洞了。最初是用馬尾套了幾隻高原百靈（雲雀Skylark），後來越來越多，都住在洞裏。洞裏安靜時，百靈就出來，蹦蹦跳跳，喝點洗臉水，吃點地上的飯粒。然後飛出去玩。後來還真把地洞當成自己家了，外麵一有大動靜，汽車來了，趕緊往洞裏飛。

小貓咪 - 大夥的開心果

來不久，小貓咪就建立奇功，一天，竟然從鼠洞裏拖出一隻大老鼠，一鳴驚人，大夥兒驚詫不已，更刮目相看。貓咪又愛到處串門兒，到處溜達，各個洞都去，這家夥是個鬼精靈，竟會根據口令，表演匍匐前進等戰術動作。。。可是大夥的開心果！甚至來部隊探望的親屬，也把貓咪要去，解解悶兒。

賽力姆這名字也不知道怎麽起的，一叫就響，人人都直呼其名：賽力姆！各種口音，有東北苞米茬子味兒的，有西北酸醋味兒的，有各民族味兒的。。。

部隊有時拉出去，作戰役機動，應付邊境線上的突發情況，回來路上，最擔心的是地洞裏個人東西，物品被老鼠咬了，有賽力姆看家，巡邏，放心多了。

連裏那些戰友，象桑布，紮布，尼瑪，白音寶力高（福全），阿木吉力根，哈日巴拉（黑虎），二娃子，這些彪勇漢子，有時脾氣暴戾，但一見了賽力姆，馬上堆上笑臉，跟換了個人兒似的。

賽力姆的魅力無窮，魔力無邊，譽滿大山，馳名全溝！

大山溝裏共三隻貓：分別叫做黃世仁（好吃懶做），大飯桶（八，九斤重），賽力姆，數賽力姆最棒！

山洞鬧鬼

部隊又拉出去了，執行任務，留我看守山上的坑道，同伴病了，留在山下。獨自一人，住在山洞裏，白天還好，坐在山洞外，望著層巒疊嶂的遠山，滿山黃色野玫瑰，金紅的山丹丹花（野百合），喝一回采，在那裏自言自語，等太陽西沉，這才不情願地回到洞裏。一個漫長而恐怖的黑夜開始了。

這洞裏，每天晚上鬧鬼，一到晚上，動靜越大，丁哩咣當，唧唧咕咕，不知什麽東西在那裏鬧，也不知是人還是動物，有時發出巨大的響聲，大塊的岩石砸下來，嚇得魂飛魄散，提著槍，打著手電，從這頭搜索到那頭，（坑道有二百多米長，山洞兩頭敞口）。搜索無果，急忙抓起電話：不好了！有人摸進坑道了！請求支援！

電話那頭哈哈大笑：沒有鬼！每次換新人看洞，就鬧鬼！嗚哈哈！害怕了？有問題自己解決！有困難自己克服！聽明白沒有？

時間長了，才知道有時是偶然小塌方，再有就是：晚上還真有鬼 – 大耗子！

這夜裏真是無法無天，造了反了，老鼠會天天開，奧運會，相親會熱火朝天，咚咚咚，鏘鏘鏘，唧唧唧，喳喳喳 . 大有接管坑道行政管理權的勁頭。夜裏做噩夢：耗子把野戰通訊電纜咬壞了，我失去了和外界的聯係，與世隔絕，成為山頂洞人，過著茹毛飲血的原始生活。。。 - 要 崩潰了！

實在熬不下去了，沉思半晌，一跺腳，下山了 - 找我的賽力姆，求救！

賽力姆接上了山，驚心動魄的坑道戰就開始了！夜裏，突然從睡夢中驚醒，聽到淒厲的叫聲，我當時懷裏像揣著一個小兔子，怦怦跳，緩了幾分鍾，才醒過悶兒來：那是賽力姆在叫！它遇麻煩了！在求救！黑暗中，跳起來，抄起槍，挺著刺刀，就衝上去了。。。

原來以為是狼進洞了，鬧了半天是賽力姆按住一隻巨大老鼠，那老鼠精，看起來凶神惡煞，囂張的很，抖動著胡須，瞪著賊亮的小眼睛，我大喝一聲，它立即回頭瞪著我也叫一聲，這魔頭太凶，賽力姆漸落下風，按不住了，隻好呼救，真聰明！

經過幾個晚上的戰鬥，除掉了幾個魔頭，洞裏鬼魅魍魎，大小妖精，被打得一敗塗地，四散逃命，賽力姆威風大長，成為洞主。我呢，終於能進入甜蜜的夢鄉了！

俗話說，騾子大的耗子鬥不過八斤半的狸貓

坑道戰後，賽力姆已經從一個可愛的小狸貓，一躍成為一隻下山猛虎 - 我心目中的英雄！以後戰友上山了，這位會做飯，我有時出去打獵，打個石雞（山鷓鴣）回來，我們三個改善一頓，小日子過得還滿滋潤的。

運動來了，貓咪落難

那年，是一個夏天，山裏流行一種可怕的疾病，不知什麽人說；貓狗也可能成為傳染疾病的鏈條，一時間，烏雲密布，暴風驟雨，一場除貓除狗運動開始了- 那是個悲慘的世界！

軍令如山，團裏下了通知，連裏下了格殺令。

賽力姆名聲在外（貓怕出名，豬怕壯），大難臨頭，運動來了，看來難逃這一關，已下了12道金牌，要緝拿歸案。

連裏開會，晚點名都是這事兒。我對戰士們說：誰都不許出賣賽力姆！大家異口同聲，要想一切辦法保護。先軟禁，關了賽力姆禁閉， 上麵的事由我扛著。。。

這場悲慘的運動過後，大飯桶沒能熬過這一關，黃世仁聽說被疏散到老百姓家 （恐怕不是楊白勞家），下落不明。。。賽力姆在兵們竭力保護下，成為唯一的幸存者。

鼠類又猖獗起來，各個坑道，地洞，鼠害嚴重，大夥兒叫苦連天，賽力姆經曆了禁閉後，已經不串門兒了，於是各個洞都來請求借貓。

連部也來人了：能借賽力姆一晚上嗎？連長，指導員請求，求求了，行行好吧！

不借！想當初，你們逼上門來，大會小會，拿大帽子壓我們，非要至賽力姆於死地！現在又把賽力姆當寶貝了？

 

暴風雪的冬天

北疆的大自然雄壯，美麗，同時也嚴酷，無情。

那是個寒冷的冬天，暴風雪來了， 白毛風呼嘯，氣溫到零下42~45度， 加上風效應 Windshield Effect，恐怕更冷。當零下42度時，攝氏和華氏變成同一度數。大雪封山，汽車運輸中斷了，我們大山裏的，徹底與外界隔絕了！運煤的車上不來，取暖停火，剩下的煤集中到夥房，保證做飯用。沒有蔬菜，天天泡豆芽，由於缺乏維生素，嘴角都爛了，指甲外翻...

聽那些救援汽車兵的人回來說，驚心動魄，人定格在最後那一秒，象（冰雪）雕塑一樣，在呐喊，在抓狂。。。嚴寒，加上後勤供應中斷 - 煉獄開始了！

晚上鑽被窩，就像一場戰鬥，穿著絨衣絨褲，戴上皮帽子，嘴裏哆哆嗦嗦念叨著，鑽進被窩，棉被上蓋著皮大衣。一切就緒！撲的一聲！吹燈拔蠟，賽力姆！

黑暗中，隻聽騰地一聲，賽力姆跳到床上，就臥在被子和皮大衣上麵，膝蓋隱隱作痛，這小火爐臥在那兒，正是個好地方，我沒有凍傷，也沒得風濕病，關節炎，多虧了賽力姆！

 

貓咪查鋪

黎明前的得黑暗，洞內溫度降到零下20多度，象冰窖，連水桶結了半桶冰，大夥都縮在被窩裏當團長，幾乎要凍僵了。此時，賽力姆起來，開始巡視。黑暗中，隻覺得毛茸茸貼在腦門上，還有咕嚕咕嚕聲，貓咪在打招呼：Good morning! My dear!   一會兒，聽到那頭有人喊：

去！賽力姆！太煩人了！

哈哈！又被賽力姆的胡須紮臉了！

瞎喊甚哩？賽力姆想查查你還喘氣不！

哈哈哈！

。。。

一時間，凍得幾乎凝固的氣氛中，加了一些熱氣與歡快。。。

有一首歌叫老房東查鋪， 看來貓咪也會查。

都說這貓是唯我獨尊 Self-Centered，看來也關心他人，特別是在極端險惡，困苦的環境中。。。

 

離別

離別的時候，心裏有些酸楚，男兒有淚不輕彈，仍舊粗聲大氣，談笑風生，裝作沒事的樣子，和戰友們道別，但是一對眼神，賽力姆騰地跳到膝上，用那胡須探探：你這是咋地拉？

- 瞞不過它！戰友們也看出了心思：放心走吧！有我們！

 望著那遠遠逝去的大山和茫茫的雪原，想起長眠在這裏的戰友，和我那雪山陪伴的，高傲的賽力姆，突然兩眼一熱，淚水管不住了，順著臉頰淌下來了。。。

 

後記

曾寫信問候過賽力姆兩次，戰友來信也提及。以後不知怎麽搞得，也不想問，也不敢再問了，心裏總想讓它永遠活著。

後來也沒養貓，老和我的第一個 - 賽力姆比；從此，與貓無緣。。。

貓作為家庭寵物，能帶來很多樂趣。在極端困苦和危險的環境中，可能成為你的忠實的，患難與共的夥伴。這取決於貓的天生麗質，聰明程度，主人與貓咪的關係。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大飯桶，黃世仁，賽力姆都是真名。

懷念大飯桶，黃世仁，和心愛的，賽力姆，那些陪伴我在北疆風雪邊防線上的貓咪們。

1石雞（山鷓鴣）

Photo from Wikipedia

http://en.wikipedia.org/wiki/Chukar_Partrid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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