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亮：有什麽用？

我常常被這句話問得一怔：有什麽用？

我總得為這句話想上半天。

幾年前，我迷上攝影，花3萬多元買了一部單反相機，天天背著它，爬山、下河、賞花、逛街。我的生活並不寬綽，花3萬多元買一部相機，很多人就看不懂了——他們有錢會選擇買汽車，買首飾，買服裝，買家電，吃喝玩樂，但絕不會買與衣食住行毫不相關的單反相機。

“有什麽用？”很多人指著我的相機問我。

好像沒什麽用。於他們，一點兒用處也沒有。於我，似乎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用處。它既不能改變我作為一個窮作家的窘迫，也不能幫助木訥的我處理好人際關係，更不能讓我的思想境界，達到某一種新的高度。

可是它讓我快樂。因為喜歡，所以快樂。因為快樂，所以更喜歡。

打牌也快樂，唱歌也快樂，喝酒也快樂，釣魚也快樂。很多人會接著說：“攝影帶來的快樂，有什麽用？”

我無言，因為我想不明白。

就像我喜歡足球，也有一些人問我：“有什麽用？”我回答：“心裏有個魂牽夢繞的主隊，不很好嗎？”他們會接著問：“你的主隊贏了或者輸了，與你的生活有關係嗎？”我說：“似乎沒有太大關係。”他們又接著問：“那就是了——熬夜看足球，有什麽用？”

有什麽用呢？還是因為快樂吧。

可是因為看球而來的快樂，有什麽用？

這幾年，我又迷上收藏。有時去古玩市場，忍不住手癢，就會抱回一堆“破銅爛鐵”。很多人又看不明白了，問：“拿好不容易賺到的錢，買回一堆垃圾，有什麽用？”

我跟他們講，這是學問，是文化，是曆史。他們聽了半天，接著問：“可是這些文化與曆史對你一個普通人來說，有什麽用？”

有什麽用呢？我又被問得一頭冷汗。

剛開始寫作的時候，很多人會問我：“寫作有什麽用？”我告訴他們：“寫作首先是一種訴求。”他們接著問：“訴求有什麽用？”我說：“是一種表達。”他們問：“表達又有什麽用？”我告訴他們，簡單地說：“寫作會讓我的世界變得立體並且豐富，就是說，除了我所生活的現實世界，寫作還讓我多出一個虛擬世界。”果然，他們又追問：“那虛擬世界有什麽用？”我說：“好像什麽用也沒有——除了痛苦和快樂。”於是他們得出結論：你就是愛自討苦吃。現在想來，也許“自討苦吃”這個詞，基本可以概括我所做的所有那些對他們來說“沒什麽用”的事情，比如攝影，比如足球，比如收藏，比如寫作。

這些愛好有什麽用呢？我確實無法跟他們解釋清楚，但我知道：真的有用。

我想最合理的解釋是，我所認為的“有用”，與他們所理解的“有用”，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生活中類似的還有很多，比如：悲憫有什麽用？深刻有什麽用？愛情有什麽用？追求有什麽用……對此，我完全沒有必要解釋了。

有時候，我真想反問那些人一句：既然每個人都終究難逃一死，既然每個人都空手而來空手而去，那麽請你告訴我：活著有什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