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海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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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媽的約會

(2014-07-14 05:16:35) 下一個
李大媽的約會 (小說)
龐靜 二零一四年七月七日
 
(上)
 
正當李大媽專心看著電腦屏幕上的圖表時,桌邊的電話叮呤呤地響起來了。這是一部老電話,沒有數碼顯示,呤響很刺耳。她馬上抓起電話對著話筒哈囉一聲。現在正在為A車第二階段設計備案,她以為人家來催問她這邊的數據了。
 
“喂,李君,你真能寫呀!我是你的粉絲,Fans! 我很喜歡讀你的文章,已經讀了很多篇了。北京很好哎!” 李君是李大媽的姓名。對方是一位先生,東一句西一句,聲音很大,像個老熟人。可是他那咬文嚼字帶著江浙一帶的口音卻讓李大媽覺得陌生。
 
“等等,你是誰呀?能不能先告訴我你是誰?” 李大媽有點意外。自從兩年前開始在網絡博客上發表文章,她常聽周圍的朋友們告訴她誰誰又誰誰是她的粉絲。每當聽說新發表的文章贏得了新的粉絲,她心裏都暗自得意。但是像這樣打電話自報粉絲的,這可是頭一份。
 
“你是名人哪。我讀你的文章當然就認識你了。” 對方並不急於報上他的名字。
 
“可是我並不認識你呀。” 李大媽聽到讚美之詞內心難免會美滋滋的。再加上這還是一位自報粉絲的熱心讀者。盡管如此,她還是準備掛斷這個陌生男人的電話。
 
就好像知道了線那頭李大媽因陌生而產生的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心思,他不失時機地說:“我是麥克陳,在M機關工作,常去你們那裏的。” M機關是李大媽公司的大客戶。“我去過你們那裏的食堂,遇見過五六個老中,怎麽沒見過你呀?” 對方的話一句接著一句,很嘹亮。李大媽想說再見卻找不到機會。“你是北京人吧。北京好哇!”
 
“我好像以前不認識你?你是不是上海人哪?” 李大媽搜尋著深埋的記憶,依然找不到影子。
 
“哈哈,還是被你猜到了。” 
 
李大媽心裏一驚,記憶力這麽差,真是不記得以前認識陳麥克。“可是,我真想不起來。”
 
“以前不認識,現在不就認識了。我請你喝咖啡怎麽樣?”
 
“我從來不喝咖啡,謝謝了。” 李大媽心裏籲了一口氣。原來不是自己記憶差,以前確實不認識這位陳麥克。因為他報出M機關,李大媽就變得客氣了,也滅了掛斷電話的念頭。
 
“喝喝咖啡沒什麽啦。你是不是每星期都寫呀?你寫那些事情發表出來會有許多人喜歡讀。”
 
“我隻是隨意寫。你每星期都看嗎?提提意見吧。我很喜歡聽意見。順便問問你怎麽有我的電話?” 話題回到了寫作,李大媽迫不及待地想聽別人的意見。
 
“你很會寫,詞很多。我隻看,不評論。哎,找個時間我請你喝咖啡。” 他又提咖啡可是並不回答電話號碼從何而來。
 
“再說吧。” 李大媽有些失望。她告訴人家自己正忙。兩人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上午李大媽正在準備下午會議的報告圖表,桌上的電話又刺耳地響了起來。她拿起電話,陳麥克邀她一起出去午餐。李大媽客氣地告訴他下午有會正忙著走不開。
 
雖然推掉了午餐約會,但是李大媽心裏打了個結。陳麥克一天一個電話,都是要約自己出去。顯然他不是一個普通的讀者。就算是粉絲,好像也沒聽說過粉絲要約見作者的事情。他的話語中提到過發表那個詞,他會不會是業餘出版商呢?或許他是哪個網站的業餘編輯?或許他對自己發表的網絡文章特別垂青?有了這些猜想,李大媽有點後悔自己當時過於矜持沒有問人家的電話。現在,她開始期待陳麥克再打電話來。
 
周一早晨李大媽一進辦公室就見桌上電話的留言紅燈在閃。她坐下來拿起電話聽留言,又是陳麥克,他星期五下午五點多留的話,問李大媽能不能周末一起吃頓飯。可是他並沒有留下他的電話號碼。周末已經過完了,沒必要回話。再說,既便李大媽想給他回話也無從聯絡他。李大媽清掉電話留言,然後按部就班地開始了一周的工作,但心裏卻多了一個疑惑。這會兒她非常想知道陳麥克約見自己的目的。如果真如他所言因為喜歡她的文章而想見見作者本人暢談感想,純屬慕名,那麽事情顯得過於簡單。雖說李大媽明明知道自己的寫作剛剛起步,但是被讀者欣賞,還是禁不住有些飄飄然。
 
周三陳麥克又打電話給李大媽,他約李大媽出去午餐。李大媽正忙得難以脫身。陳麥克問晚餐怎麽樣,李大媽隨口說下班後倒是沒什麽事。“那好,今天傍晚六點到六點半在A廳見。” 陳麥克立即做了安排。
 
“這樣啊?那是什麽地方啊?” 李大媽始料未及,不知所措。
 
“就在B公司邊上,Buffet店。說好了。晚上見。把你寫的文章帶上。” 啪的一聲那邊的電話掛斷了。
 
李大媽放下電話,有點六神無主,心裏直犯嘀咕。怎麽說約就約了?也不征求自己的意願,這似乎不是粉絲應有的態度吧?話說回來,粉絲的態度又該怎樣呢?再者,自己這種半吊子的網絡寫手有資格擁有粉絲嗎?很多在美國定居的老中都有第二產業,換句話說就是業餘賺錢之道。他自封粉絲也許是故意謙虛,鬧不好他真是一個業餘編輯。自從定了這個約會之後李大媽的心一直欠塌實。
 
當天工作空閑時她還去找了兩個同事問人家認不認識M機關的陳麥克,沒人認識。李大媽覺得跟人家素未謀麵,連人家電話都沒有,就約了共進晚餐有點不著調。而且對方還讓帶上自己寫的文章,難道自己的拙作真的遇見了知音?李大媽把A廳周圍的環境想了一遍,商業區,人來人往,應該比較安全。反正晚上也沒什麽事,就當為了長見識去吃頓飯吧。他說從網上讀了自己的文章,他還稱讚北京,鬧不好他讀了自己寫的《北京見聞》,以文為題當成晚餐佐料應該可以享受。
 
李大媽是那種寧願我等人不讓人等我的秉性,她六點十五分進了A廳。A廳冷冷清清。這個時間用晚餐對上班族來說有點早。她問前台侍女有沒有陳先生訂座,回答沒有。看A廳這鍾點的情形沒必要預先訂座。她告訴侍女先在前邊等同伴就坐在侯坐椅上了。她拿出IPhone開始玩遊戲。上了一天班,手上的遊戲還真讓人的腦筋鬆懈。雖說手上玩著,但畢竟是要見陌生男人,對人家一無所知,心裏七上八下。
 
愛寫作的人哪一個不夢想自己成為一個作家,自己的文字可以傳世?光往網絡上貼字最多熱火幾天,隻能算個網絡寫手,離作家還遠著呢。如果他是一個出版商,而且還欣賞自己的文字,那麽自己的作家之夢就可能不再是夢。想到此,李大媽的心跳都開始加速。轉眼間牆上的大鍾指到了六點半。李大媽往周圍看看,餐廳裏已經坐了幾位食客,可她無法認出陳先生。
 
正當激動伴隨著恍惚李大媽無法專心iPhone 上的遊戲時,一個高個子的男人邁著富有彈性的大步走到了她的麵前。“哎-,李君-,你好-!” 那聲哎、那個君字、和好都是拖泥帶水的。李大媽微微含笑正要把手伸出去,陳麥克已經轉身昂首向著裏麵的桌子踅瞙了。他轉頭對李大媽說:“走吧,我們先找個桌子坐下來。” 然後不等侍女過來帶位,他就朝裏麵走去。李大媽跟在他的身後。他指著一個四人座的桌子對她說 “就這裏吧,我腿長,這裏伸得開。” 
 
李大媽以為他會為自己拉開椅子,可是他瀟灑地直接停在了自己位置。他們倆人麵對麵地坐下。侍女隨後端著冰水跟過來了。倆人都沒要其它飲料。侍女剛離開,陳麥克起身說拿吃的吧。她跟在他的身後走到食物台前麵。她很快地選了蛋花湯三文魚幹炒四季豆和油燜蘑菇外加一個小花卷。她回去把食盤放到桌上一邊畷著冰水一邊等他。她不知道他憑什麽能準確地走到自己麵前認定自己就是李君。從見麵到現在還不足十分鍾,一個動作接著一個動作,全不在她意料之中。她想著等他回來她一定要爭取一點主動,至少先把心裏存的疑問擺到桌麵上。
 
她看著陳麥克走回來。他身高一百八十公分上下,身材勻稱,有中年人的鬆但是並不垮,國字臉,五官搭配還算穩妥。神情間有沒有書卷氣不好說,但是頗為自信。他穿著淺灰色的丅恤和淺灰色的運動長褲。這是李大媽中意的顏色,也在以前寫的文章中專門講過對這個顏色的偏愛。她有點暗自得意,以為他為了見她而穿這個顏色以表誠意。他放到桌上一碗酸辣湯和滿滿一盤蟹腿。他並沒有注意李大媽在等他,一坐下就有模有樣雙手合十低頭嘴中念念有詞,然後就開始忙著往嘴裏送食物。李大媽看著他我行我素,已經知道他是一個基督徒。再從他臉部鬆弛的皮膚判斷他年紀應該過了五十,和自己屬於同一個年齡段。趁著他忙著咀嚼,她搶了一個先機,趕緊把醞釀已久的問題說出來:“你是怎麽把電話打到我桌上的?”
 
“我打到你們公司總機說找李君,人家就給撥過去了。” 頓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我認識你們那裏的老王。”
 
“噢。” 李大媽心想一定是老王給的方便。但她沒說。她正猶豫是先問他此約的目的還是先問他北京的印象,對方開口了。
 
“你是北京人,北京很不錯。年輕時我們上海人沒幾個看得起北京的。現在回上海覺得節奏太快,每個人都忙。去了趟北京,覺得北京不緊不慢,很好。”
 
“你去北京什麽地方了?” 北京在李大媽的心中是傳統是文化是北京人的承上啟下是生她養她的故鄉。她對他因為北京的不緊不慢而喜歡北京有些不以為然。現在社會不是封閉的,地球都是平的,哪沒有忙人?哪沒有閑人?
 
“我去了北京西北麵。”
 
“那是高校集中的地方,也是北京的風水寶地。”
 
“是嗎?我去了清華。”
 
“真的?我就是清華畢業的。” 李大媽突然覺得距離近了一些。她覺著他很快就要談自己的文章了,不知道他會從哪一篇開始。
 
“那你很優秀。你認識機械係的X教授嗎?”
 
“怎麽可能!清華那麽大,機械係的教授我一個都不認識。我是工物係的。”
 
“公務?”
 
“是工程物理係。” 有的沒有的,扯了半天都不入正題,李大媽有點著急,不明不白地對陳麥克產生了怨氣。她心想上個清華就成了優秀,這種淺薄適合沒文化的人。如果他真的讀過自己的每一篇文章他應該知道自己學過什麽從哪個學校畢業。他到底是不是一個編輯?不似她這般敏感,陳麥克好像並沒有查覺彼此之間這種心靈之間的忽遠忽近。他急著說工程物理是搞核武器的畢業後應該分配到大山裏的軍工基地去。她覺得他的話沒有意思,上海人總要時時刻刻地應用他們的地域觀念,鬧不好潛台詞就是深山老林沒吃沒喝怨不得你到美國移民。她此刻還是希望他盡快地說到正題。她按奈著自己的急燥向他解釋了自己上大學時學的東西。話語間她已經知道他是七八級的,念的一家上海的工業學院。七七級是中國文化大革命之後首屆憑考試入學的一群人,收攏了十年累積的想求知卻無學可上的年輕人。她心想他的外表年紀不像是從學校直接考入大學的,更像自己這樣下了鄉也到工廠混過高考機會一來就一路衝鋒擠進大學校門的。許多七八級的都是因為頭一年高考落選或沒有合適專業而晚了一屆。陳麥克學的機械,似乎不應該是因為找不到專業而拖了一年。
 
他隻字不提她的文章卻把話題扯到了日常生活工作上。他說李大媽公司裏的老王上班如何辛苦,他們常在一起聚會。以後再聚會也要請李大媽。他又刻意地說他是單身。李大媽心裏咯噔了一下,忽然覺得這個晚餐越來越像男女的相親約會。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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