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房牽扯出的七七八八
龐靜 二零一三年七月二十二日完稿
[囉嗦的人開頭就得顯出本性。一星期前搬入這間公寓,腳步所到之處都遇到牆。魚缸裏流水嘩嘩節奏清晰。正逢酷暑,也不敢去烈日下鍛煉筋骨。可做之事就剩下窩在沙發上寫字消磨時光了。一共寫了九段,段與段之間沒什麽相關。每一段都是由換房搬家抖落出來的雜碎。]
一、買房賣房銀子花花何處流
今年初我著手籌劃五月底六月初的瑞士假期,旅店行程各地特色在腦子裏塞得亂七八糟,還不時要與工人協調鏟雪割草的事情。初春時我又發現房頂瓦片己有翹角,預示房頂急需更新。所有這些事令我煩不勝煩。當我交涉做房頂的合同工進行貨比三家的時候我想起了兒子建議我換小房子的主張。五月中旬我作完假期旅行計劃,房頂也更換一新,恰逢房市賣方主盤,房價月月飆升。由此我動了換房的心思。
行動快是我的長項。我馬上聯係了房女士。她是當地著名的房產經紀人,業績斐然。她當即帶我看了幾幢condo房,我沒有中意的。一次我開車偶然經過一個正在興建的小區,在博馬醫院的東麵,裏麵都是豪華型condo,二千平方尺。我很中意。算計一下,新的三臥condo的房價與我現有四臥三千尺的大房子相當。我隻需花費搬家費用和經紀人的傭金,就可從費神操心的大房子換到省心舒適的小房子。而且這個新房的地點會使其升值空間更大。我立馬就付了定金與建築商簽了約。由於這個新房需要至少六個月才能建成,為了延緩現住房子的出售,我堅持在房女士定出的價位上增加兩萬五。
我在外的十天假期中每天都從伊妹那裏(email) 收到房女士秀屋的時間表。我返家後第一天就收到一份買家意願書。這個買家殺價一萬五。房女士勸我考慮。這不符合我的初衷,我拒絕了。第二天又接到一份買家意願。他殺價五千,要求由我替他付房產過戶手續費。這與我當初與房女士商定的計劃吻合。我沒有不接受的理由。
房女士提出按原價賣,在過戶時向買方撥款五千。我心裏明白房女士算盤精明,一方麵她得賣房業績,另一方麵她和買方經紀人可從這五千中淨得百分之六,一人一百五。真可謂她得了雙好。而我這邊卻是平白地又多付出三百。我不知如何為這蠅頭小利與她爭執,隻好點頭同意。但我內心著實疙瘩。如果房女士言明她得了雙好,我也就不疙瘩了。現在情形是小便宜讓人家得去了,我吃了啞巴小虧不算,明麵上還是人家替我賣房有效率。殊不知我根本不想這麽快就把房子賣掉。
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滑稽:做生意的人錙銖必較,其實這點小錢對他們根本無所謂。而我們這種工薪階層的人表麵上大大咧咧,日常生活中這點小錢卻也是辛苦積累。我對這件事的感覺就是窩囊。我這類常常有窩囊之感的人本性也愛錢財但關鍵時刻卻沒有本事斤斤計較。知道了自個兒能力有限,所以對於總是癟著的錢包也就心安理得了。
話歸正傳。簽約之後我對麵的鄰居墨妮卡也帶他們的朋友來看房,墨妮卡的朋友說萬一我與現在這個買主不能成交請最先通知他,他一定與我成交。事已至此,我得立刻著手搬家。
二、塵封的記憶和散亂的往事
一個房子住了十幾年,清理犄角旮旯就是打開塵封的記憶,抖落灰塵的同時又翻騰出散亂的往事。
孩子們的玩具功課和手工作品依然使我驚奇不舍。阿海的一幅圖畫<<我的家>>有一家四口。那時侯他和哥哥還是頭大身體小的年齡。我把它鑲上了鏡框掛在牆上。鏡框散架了,玻璃已經不在了。記得那是阿海準備升入十一年級的夏天,我天天都在為自己胰腺上長的異物煩躁不安。那天我下班回家一邊準備晚飯一邊問孩子們白天做了什麽。阿海說他還沒有吃中飯。我說你的肚子是橡皮的,沒有東西它就會縮很小,一吃東西它就能帳成一個皮球。阿海沒有回應我的調侃,臭著一張臉走到那個鏡框下,揮拳把玻璃砸碎了。我當時想你荷爾蒙過剩,我還更年期荷爾蒙不平衡呢!我走到鏡框下,把阿海推到一邊,摘下鏡框,舉過頭頂,摔在了地上,嘴裏還說著:這誰不會呀!然後我就開車出門了。當時兩個孩子懵了。阿山給小姨打電話求助。經過小姨同意他們打電話把警察找來了。我開車在路上無目的的轉了一陣子也冷靜了。回家之後警察還在。我告訴他我沒事他就走了。我讓孩子們把地上的碎玻璃清掃幹淨,我把散了架的畫框放在了地下室的貨架上。現在我捧著這幅畫,看著笨拙稚氣的線條竟然下不了扔掉的決心。
一個精致的盒子,玻璃罩下鑲嵌著各種美麗的礦石。就如同那一大堆各種昆蟲動物的樣本一樣,我已經不記得它是什麽時候買的。盒子表麵已經舊了,但石頭們還在槢槢放光。我知道阿山阿海再也不會像寶貝似的捧著它們了。我把這個礦石樣品盒放進了捐獻箱。我希望將來有一位小朋友能得到它喜歡它。還有一架被遺忘了的天文望遠鏡。孩子們當年學地理天文,其中一項作業是記錄每天夜空星星的分布。他們常常等不到繁星高掛就睏覺了。最後連這個天文望遠鏡也進入冬眠。我猜老師肯定知道那個年紀的孩子們不可能夜夜觀星相,隻有天才兒童可以規規矩矩完成作業,普通兒童隻能從書上找襲。
阿山高中得過八個varsity letter,阿海得過六個。他們倆都當過網球隊的隊長。阿山還當過遊泳隊的隊長。金光閃閃的獎杯一箱子都盛不下。它們值得留嗎?我問阿山。那裏麵有他的,有我的也有弟弟的。這些獎杯曾經帶給我們短暫的歡樂,但它們在我們生活的大部分時間裏都沒有意義。我問阿山怎麽處理它們。阿山說留著。我提醒他大房子換小房子要想一想怎麽留。"那就丟了吧。" 阿山無可奈何地下了決心。
孩子們嬰兒時的小襪子還在,有一雙天藍色,頭上有兩個絨球,裏麵隻能伸進兩個手指頭。我記得這是當時係裏的秘書南西為阿山買的。她沒有參加同事們為我辦的baby shower, 卻是在孩子出生後到家裏來看我們母子,順便送來了一套嬰兒裝。她因病不能生育,抱一抱baby的渴望超過了任何一個普通女人。我猶豫著,最終還是把它留在了箱子裏。
阿山四年級時做的一個動物常識問答板,兩尺寬三尺長,用不同顏色的電子燈顯示答案對錯。記得那是當年我和兩個孩子一起用了整整一個周末兩天的時間完成的。光是買那些小元件就用了將近一百刀。我上大學時自己動手裝一個衝洗照片的放大機。我爸爸那時候正為改革開放忙得不亦樂乎,可他還是花了很多時間幫我把一個罐頭筒邊緣磨光滑。似乎是不搭界的事情,可是每次看見這件與孩子們共同完成的作品我就覺得我爸爸沒有走,他還是和我們在一起。阿山看著我手中的問答板說扔掉吧。扔掉他們用牙簽做的橋,用方木做的遠程彈球器我很痛快,眼都不眨。但對手中這個板子我實在舍不得。這可能是唯一的一件我和他們一起完成的作品。他們大了一點之後再也不用我插手了。
阿山整出了一大箱要捐獻的衣物。他不讓我看。阿海從德國回來後也整出了一大堆。但阿海讓我過目。我竟然從中選出了幾件我喜歡的短褲牛崽褲,十六號男孩子的尺寸正好適合我。有許多件衣服都是全新沒有打開包的。有些是聖誕節或生日的禮物。我對阿海說這樣子給出去不太好吧。"為什麽?" 阿海問我。他對人情世故的感覺和我不一樣。這件事還是隨他了。
我們母子三人中我捐獻的衣服最多。我竟然有五吋高跟的高跟鞋,暗紅色的,躺在鞋盒裏從來沒出來見過陽光。這讓我想起大學時在五道口百貨商店貨架上第一次看見的那雙黑色高跟鞋,那跟最多隻有兩寸高。當時我認真地節省夥食費,經常地去店裏看望它。英國早期掘起時貧富懸殊,平均富人的孩子的身高比窮人的孩子足足高出了五寸。曆史學家究其原因結論是窮人家孩子營養不良。我自己成長在吃不飽的年代。長大後一直羨慕身高的同學,初中高中又一直在校隊打籃球,那時我非常渴望自己能高一點,哪怕是墊高的。那雙五道口的高跟鞋給了我很多變高了的幻想。可惜在我沒有忘記它之前我都沒有存夠十幾元錢。如果能夠年輕十歲,眼前這些套裝一定能令我興奮。可兒子偏偏在旁邊給我泄氣:媽媽這些衣服已經不適合你了。
一套單人雙人三人的意大利皮沙發,我們個頭矮腿短的人坐在這套沙發上很舒服。當年孩子們還小,我接三分鍾電話的時候,雙人沙發的扶手慘挨數刀。事後阿海告訴我是哥哥阿山讓他試試刀子的威力。可是阿山矢口否認。反正倒黴的是沙發。為了使這些刀疤沒有機會再提醒我們三個人混合起來的疏忽頑皮,我們決定丟棄它。
太多了,太亂了。十幾天中我們天天都往外運垃圾,同時也整理出了三十多箱要捐贈的雜物。我給VVA(越南退伍軍人協會)打了電話,他們預訂開車來家中收運這三十多箱捐贈物品。
三、書牽連出的瑣碎片斷
書是最難割舍的,恰好書最容易裝箱。
所有學習中文的書都送給了晨晨。當年我母親,孩子們的姥姥,為了教孩子們中文下了不少功夫也買了很多書,從<<三字經>>,<<百家姓>>,<<唐詩三百首>>到兒童版<<西遊記>>,<<水滸傳>>,<<紅樓夢>>應有盡有。我問阿山用到這些書了嗎?阿山說姥姥每次都教我們床前明月光。阿山倒是把英文版的<<紅樓夢>>讀了好多遍。晨晨是文薈從中國孤兒院領養的女兒,三歲多來到美國,現在九歲了,身上還散發著野性。希望這些書能陪伴她長成淑女。
送書那天在文薈家裏見到了文薈的母親華媽媽。當時一驚,我很難相信眼前這位酷似文薈姐姐的消瘦女子已過八旬。她在一所北京著名的醫學院裏也做著女兒同樣的職業:醫生。女兒遠走它鄉,至今華媽媽都是獨自一人生活,雖然名義上退休了,但還經常開專家門診。這陣子她從北京來看望女兒一家。華媽媽早年喪夫,獨立養育了唯一的女兒。文薈是癌症幸存者。當年過了鬼門關之後她不甘心隻生養了一個兒子,又去中國領養了晨晨。這一件事令我領略了母親的堅韌對女兒的影響。
為了幫助孩子們學中文,朋友送給他們全套中文教科書,從第一冊到第十冊。真可惜,倆個兒子並沒有好好利用這些書。他們剛上小學時,我帶他們去中文學校。大多數孩子都是父母陪著,到了學校孩子們開始上課,父母們就開始呼朋喚友。老師與許多孩子的家長相熟,對這些孩子自然也就多了幾分親近。我的兩個兒子進了教室就坐在最後,課的始終老師也不會關照他們。我一個單身母親在那種場合由於內心的自悲顯得很落寂,孩子們已經是彼此的玩伴,也不與別的孩子紮堆。去了兩次,孩子們就拒絕再去了。我覺得這不僅是上中文學校的失敗,也是我試圖融入當地華人圈的失敗。
我離婚之前有一個非常好的朋友。她來自台灣,常常帶著兩個女兒與我的兒子們一起玩。那時候我就知道她避免與有缺陷的人交往。離婚在她的定義裏是有缺陷的。她絕對不與單身女人交往。我離婚之後她一聲不響地與我絕了交。後來阿山上大學之後朋友來傳話說她希望一起吃個飯帶著孩子們爬爬梯子(party)。我婉拒了。我已經渡過了最需要朋友的階段。現在我一方麵很忙另一方麵也不想重溫這樣的舊故。後來朋友又來轉達她的邀請,朋友言明是她的女兒在大學裏認出了阿山,很想溫故知新。我說何必這麽麻煩,讓女孩子自己去找阿山就行了。此約以後就沒有再提。
重拾學中文的話題。其實我兒子們的中文比當地多數ABC都棒。他們曾經很喜歡金庸的電視劇,對黃蓉郭靖,揚過小龍女,以及韋小寶十分熟悉。他們看電視劇就像看卡通一樣,沒完沒了地重複。後來利用他們上中學時的暑假,我讓他們去北京上了兩個多月的家教補習。大姨為他們請了當時北大物理係的研究生舒達到家裏來教他們。舒達交差地用英文和中文與他們交流,通暢無阻。除了物理,舒達也教他們化學和數學,還常常討論時事和文學。當年兩個小子對舒達佩服得五體投地。至今兩個人還在念念不忘,他們說沒有比舒達更好的老師了。據我姐姐(孩子們的大姨)說當年舒達上北大的那個班上隻有一兩個人是真正熱愛物理學的,舒達絕對是其中之一。真希望更多的孩子們能夠受教於舒達這樣的老師。
阿海在德國的海外學習要等到六月底結束,他人不在家。好在他從小不喜歡讀書,他的書最少,我和阿山就替他決定了取舍。AP課程和SAT的輔導書都送給了朋友的孩子,正好物盡其用。阿海的小玩意與阿山的比起來僅僅是冰山一角。他擁有最多的是樂譜,當年他老師退休時把樂譜都送給他了。那時我就問過阿海為什麽要收存這麽多樂譜。他簡單地告訴我都是很棒的。所以這一次我把它們都裝箱了。從德國回來之後阿海在學校又選了兩門課,都是人文方麵的,每周都要有上千頁的閱讀。我猜不透他是要跟自己過不去,還是真的成熟了,知道要抓緊時間充實自己了。
阿山把他小學中學時讀的故事書都分類整理出來了。他說他整理這些書的時候就明白了為什麽MCAT考試中閱讀部分對他最容易。完全是因為他從小到大一直喜歡讀書。現在阿山把這些書大部分都放棄了。他囑咐我要把書送給喜歡讀書的孩子。當年為了收藏書,我為他的房間和我的書房訂製了裝在牆上的書櫃。房子買主畢舟告訴我他不想要這些書櫃,讓我隨意處理。這些櫃子都是oak的,當年訂製費用幾千刀,我想現在賣出五百刀應不成問題。當我再一次問畢舟是否確定同意我拆下這些櫃子時,畢舟又反悔了。
我自己的書裝了四十箱,名著,自傳,言情小說,什麽檔次的都有,一本我都舍不得放棄。其中許多書我讀了許多遍,中文版英文版的都有,但我知道我以後還要讀它們。當年朋友在我家中看到<<笑傲江湖>>,向我借,我直言不肯。阿海從德國回來後,我向他念叨我對書的依戀難舍。阿海說以後這些書就是古董了,能留就盡量留吧。
四、這些日子裏五顏六色的插曲
由於是大房子換小房子,許多大塊頭的傢俱都沒有用了。我問畢舟願不願意保留這些傢俱,他點頭稱是。我決定把這些送給他。還有割草機小推車撒肥料的車以及一堆工具都一古腦送給畢舟了。
那天畢舟和他的經紀人安迪陪著inspector一起來檢驗房子。他們發現了唯一的一個問題:車庫進門處的儲藏櫃櫃門掉了。其實這個櫃門早壞了。畢舟說以後他們再修。當時我聽此話還挺輕鬆的,可很快就心裏不安了。畢舟有個兩歲的兒子,萬一不小心被這個櫃門砸到就不幸了。我還是聯係了一個工人來把它修好了,隻用了五十刀。
我的隔壁鄰居麥克聽說我賣了房也拉著安迪看他們的房子。他們有個獨生子柔漢,與阿海同歲。他們想搬到離兒子學校近一點的地方去住。他們的房子與我的房子大小相當,但內部質量比我的低了一些層次。安迪為他們房子的標價比我房子的賣價多了四萬。鄰居請安迪做他們的經紀人。
送走了畢舟安迪我又開始整理裝箱。門鈴又響了。我開門見到了安迪。他進了屋紅著臉問能不能請我去喝杯咖啡。我說為什麽呀我正忙。他說你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單身女人,我也是單身,我們可以一起消磨愉快的時光。我說謝謝你的讚美可惜我太老了。他馬上說我已經五十歲了。我說我六十歲了。安迪臉更紅了說難以相信你再想想隨時打電話給我。白人很可憐,五十歲的大老爺們紅了臉卻無法遮掩。我送走了安迪,心中漂蕩著輕鬆愉快。
這些日子上班忙完下班接著忙。阿山休息日也回來和我一起忙。突然公司出了一條震撼每個員工的事情。公司今年新上任的執行總裁是財務出身。大家早就猜測他會弄出與員工利益相關的動作。果不其然。公司由人力資源部首腦宣布從明年一月一日起取消公司員工的退休計劃。員工們已經掙得的退休基金繼續有效保留,但不再繼續累積。上個月在瑞士渡假時我還向姐姐吹噓我們公司的退休計劃如何美好,現在也隻能掐斷這美好念想。以後還要為十年以後的日子做算計,既無聊又無奈。要怪也隻能怪上蒼造就了我們這些俗人。
緊隨著退休計劃終止的消息,公司又推出了一個VSP方案。VSP是自願離職計劃(Voluntary Separation Plan)。在這個計劃中每個為公司工作十年以上的員工都可以申請離職,公司按一年工齡一個星期工資的標準付給自願離開的員工額外報酬,最多付到半年工資。哇!這是公司有史以來首次買員工的離職。我雖然為公司工作十年以上了,但是年紀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如果要取用401K和IRA的錢都得付罰款,實在還不夠格考慮退休。但是公司推出這個計劃的動作這麽大,我不可能置身世外桃源。我找到老板問他我是否應該考慮接受這個VSP方案,同時我告訴他我的困難和不甘心情願。老板建議我不要考慮離職或找尋其它工作。老板說他猜公司此番動作是精簡管理階層,公司還是需要工程師的。聽了老板的一番話我又轉身專心搬我的家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不知是不是由於公司這番振動,平時一個常見工程師的辭職又在公司掀起了新的波瀾。他寫了一封憤然辭職信。信中他並沒有直陳他憤怒的原點,他說從伊拉克戰場上他懂得了放下槍意味著結束戰鬥。現在他辭職意味著他結束為公司做這些無意義的工作。辭職那天他把辭職信發給了公司高管層每一位,同時還發給了底特律媒體。對此事公司官方沒什麽反應,但員工們私下卻議論紛紛。多數猜測都說這件事主要源於他對現任政府的失望。又一個理想主義者。
五、一個好漢三個幫
我已經找好可以按月簽約的公寓了。公寓總麵積一千平方英尺,兩間睡房兩間浴室。我決定在這等待新屋建成的六至八個月期間不讓兒子們回家。一間睡房可以做儲藏室。如此我就不用額外租儲藏庫了。但是我家裏的東西要都存入這一小間睡房根本就是異想天開。我周圍的朋友們說可以幫我存一些雜物。我花了三百刀請搬家公司把乒乓球桌,自動發球機,鋼琴和四十個紙箱子送到了簡妮家。
乒乓球桌讓我想起了許老師。他是當年的國手,乒乓球冠軍蔡振華的球友。到美國來之後他公司的老板雇傭他是看重他的球技。上班時間常常約他打球。我偶然的機會認識了他,請他做我兒子們的教練。他欣然同意。每星期都至少一次下班後直接到我家裏來教孩子們。他雖然收費很少,但對乒乓球桌的要求比較苛刻。這不,我家裏這張桌子就是一次國際比賽用過的。在許老師的教導下,阿海打球動作很漂亮,但花架子,缺少實戰經驗,很難贏球。
凡和她老公到我家來把彌勒佛和兩個大花瓶拉走了。隔天凡對我說你家東西太多了。為此她老公還心生嫉妒,向凡埋怨想買東西總被她限製。凡說人家龐靜是為了兒子買,如果是我兒子要買我就不會限製。凡的老公幹噎無語,誰讓自己在老婆那裏比兒子低了一個級別呢。
我家中的畫很多,有從畫展買的,有從遊輪上買的,也有兒子們的拙作,還有國內名家長輩送的畫。畫框大大小小有六尺長五尺高的,不說存放,從墻上摘下來都有難度。呂江表示可以幫我存一些物品。我的大兒子阿山聽說後馬上建議把畫都存放在呂江阿姨家。呂江夫婦都是清華七八級建築係的,如今雙雙經營桃李滿天下。阿山了解他們都擅長畫畫,所以說畫放在他們家裏最放心。我明明知道這是給人家找麻煩,可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呂江的老公馮驥書生氣十足,為了防水專門在地下室做了一個吊架。是吊架就可以前後左右擺動,我們怕搖擺大發了把畫框甩下來,因此沒有把畫擺上去。到呂江家才知道人家自己的畫也是山一樣地堆著,反而為我們的畫找了最穩妥的安置地方。
雖然用梯子,但摘畫還是要求高身材和長手臂。原本計劃阿海下飛機從機場回來後由他負責摘畫,我和阿山做他的助手。那天從柏林飛到NewWalk之後,從new walk 到底特律的航班取消了。阿海隻能在那邊住一夜,我們不能讓大航空公司的賴皮影響了我們環環相扣的搬家計劃。阿海的摘畫主力一職被我們堅決撤銷了。我和阿山爬上爬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畫都摘下來了。有個別高點我們倆實在夠不著就把掛框的鋼絲剪斷了。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話糙理不糙。摘畫工作完成之後我和阿山挺自豪的。
把畫都安置到呂江家之後我們順道去機場接阿海。剛才為了裝畫,車後麵兩排座椅都拆了。阿山自願坐躺在車箱後麵。他把腳架到了車窗上,很不雅觀。我說警察如果看到你沒有坐椅就得讓你下車等我們回家取坐椅來拉你。他聽了之後立即把腳從車窗上縮下來了,而且人也縮得很低,從窗外很難看見他。我實在憋不住心裏的笑,二十一歲的阿山還是這麽憨。
阿海上車之後就滔滔不絕地講他的柏林見聞。柏林人很友善,助人為樂。他走在街上為辯方向尋覓,總有當地人走過來問他是否需要幫助。他住的公寓邊上有一個粘土網球俱樂部。他六個星期交三十歐元,可以隨時去打,俱樂部提供球拍。每次去都能找到球伴。他們每次打完球要清理球場。這種deal在美國根本找不到,在我們這個地區三十歐元都不夠在粘土球場打兩個小時的。阿海學習中做的項目是木材液化。他們的團隊組合了各種專業的學生,有機械的、化學的、電子工程的、等等。他的專業是工業運作工程(industrial operation engineering)。在學習項目中他負責做投產計劃,包括生產線投資,雇傭工人等。阿海說這個課題他差點不及格。原因是他給雇傭工人的工資定到最底線。最後報告時教授把他從頭批到腳。阿海說這邊的老師就是這樣教的。當今德國人最高最低收入的差距是八倍。而在美國,一百倍都不止。另外阿海對柏林的城市綠化大加讚賞。
六、麻煩的主與客
丈夫的夫字比天還高。我們女人如果不是天生有依賴性,後天也被社會教育成要依賴丈夫。當初我離婚後最切膚的感觸就是無丈夫可依賴了。我那時對自己的要求就是學會自立。我時時刻刻告誡自己要避免的事情就是麻煩別人。工作中遇到了難題我自己鑽研。日常生活中能用錢擺平的事情我一分一厘都不計較。
孩子們在學校裏畫了一幅描述自己媽媽的圖畫。阿山那張畫中媽媽站在門口等待坐在地上的孩子穿鞋。一排小字:媽媽總是催促我快一點,她送了我上學還要去上班。阿海那張畫中媽媽坐在電腦前,用背對著他。一排小字:媽媽最喜歡的事情是工作。每次看到兄弟倆人的這兩張畫,我為自己能夠自立而自豪的同時是心酸。
但是凡人俗世,我如此苛求自己還是做不到不需要朋友們的幫助。孩子們小時候我有一次摔在球場上,腳扭傷了,寸步難行。恪怡夫婦一個幫我把我的車開回家,一個開車送我去醫院就診。每次我脫不開身的時候恪怡就把我的倆個兒子接到她家裏與她的倆個兒子為伍。至今阿海還念念不忘阿姨家飯桌上的美味佳肴。
周六早晨看見昨晚十點多簡妮打過電話。我打電話過去問她有什麽事,她說她真是給自己找麻煩。"你給自己找什麽麻煩了?" 我問她。"為了你給我們那個書桌,我們幾個大活人研究了很久,費了好大勁才裝上。裝完都下半夜了。"簡妮在電話那邊絮絮叨叨地告訴我原委。完了還補一句:"你說說我辦這事,盡給自己找麻煩!" 當初我把這個書桌買來時已經裝好了。上一次搬家我把它拆散了又裝上並不吃力。這回把它送給簡妮。送去時我曾問簡妮老公需要不需要我示範如何安裝。簡妮老公說這麽簡單的事用不著。
幾天前為了與這個書桌配套的credenza(書櫃)我也曾心中疙癢過。他們接受了這套書桌書櫃之後一直考慮在家中如何安置。但是他們對credenza沒有概念。我寄給他們兩物件分別的照片和尺寸。他們想象不出如何組合。為此打電話來問我。我隻好去google了一些desk和credenza的組合照片寄給他們。當時我就覺得他們應該自己估購。
聽完簡妮的抱寃我正在獨自心中發悶時,阿山打電話來問候。我告訴他我為自己給別人找麻煩正自不爽。阿山問了前因後果之後說簡妮阿姨的麻煩跟你沒什麽關係。"首先這些物件有多種可能的去處,你並沒有把東西強塞給人家。其次人家接受了這些東西之後就與你無關了。他們自己是麻煩的主。你連客都算不上。"阿山開導我。阿山怕我繼續不開心又接著說:"你就想這完全是因為叔叔不夠聰明就行了。" 他的話確實幫助我豁然開朗。我自己常常把一些簡單的事情複雜化自尋煩惱,庸人常自擾。
朋友把搬運東西的推車(trolley)借去了,打了幾次電話都說要給我送回來,但一直不見蹤影。我天天搬東搬西,對它實在有需要。阿海從學校回來時我讓他開著大車去朋友家取回來了。朋友打電話來說真不好意思。我說我現在天天都需要用它,你不好意思也是應該的。我話出口之後有些後悔,這話也太不給人家留麵子了。轉念一想,能與我這麽長久相交的朋友也了解我,我大可不必為自己久已成習的心直口快而歉疚。
七、寸土寸心草木多情
這幢大房子是從一位任職於附近大教堂的牧師手中買的,他調到外州去,不得已才賣房。不可思議的是當時房前屋後的花園裏插滿了塑料花。牧師太太還問我能否收回那些塑料花。
我買下房子之後第一改造的就是房前屋後的花園。十幾年的經營,後麵的小樹已長成濃密的籬笆牆,前麵的鬆樹也已經八尺有餘,圈出了一片靜謐的天地。後院裏初春時伴隨著丁香的淡雅牡丹勺藥爭冠鬥豔。仲夏百合月季薄荷姹紫嫣紅,牆邊的金銀花把院中的一草一木都染上了它的濃鬱。晚秋各色木槿花在寒風中累彎了枝頭。朋友們到訪,我總摘一些香椿讓他們淺嚐故鄉的滋味。如今這大棵香椿樹已散枝繁衍到了許多朋友家中的後院。
這綠意盎然鳥語花香的房前屋後不僅有我的心血孩子們的努力,也包含了我的鄰居孺昂夫婦的幫助。孺昂是一個模具工人,標準的藍領。他工作之餘對園藝有很大的興趣,還專門去社區大學上課,經過考試取得了園藝設計師的證書。他的太太是一個獸醫助理,屬於白領。兩個都是白人,沒有孩子。每個周末太太都跟在孺昂身邊在自家或左鄰右舍的的花園裏忙碌。兩千零九年經濟大蕭條時,孺昂曾經是他公司裏除老板之外唯一的雇工。最後他的公司還是沒有撐下去。孺昂失業之後很快就賣掉了自己的房子。孺昂告訴我他們用所得現金買了一個很小很舊的房子。從此我就再也沒見過他們了。
最初我聽從孺昂的建議把屋前的楓樹和屋側麵的紅柳樹連根除了。為了保障土質,孺昂夫婦倆幫助我把那邊的土都過了篩子,去除了殘餘的樹根雜草石塊。然後種上了由鳥糞中樹籽而生芽的小鬆樹。房側種了一排木槿。改造屋後的花園時我請孺昂當兩個孩子的師傅,利用暑假帶著他們一起勞動。當年我已把朋友送的香椿樹栽在了後院,隻有一尺多高。他們不認識它,把它當雜草除了。我下班回家發現後它還沒有完全幹枯,得到了及時的搶救。真可謂劫後餘生。
為了最後一次向朋友們炫耀我的房前屋後,也為了讓這些至交的朋友們偷得浮生半日閑,我借整理房子的空隙開了一個家庭女人茶會。原本想請一位男士來做招待主持,但由於兒子們都忙,我自己又拘謹不能直言,沒有哪位男士來幫忙。我隻好身兼數職:主人、招待、主持。那天朋友們來了聽說房子已賣隻等過戶之後紛紛為花不知落入誰手而惋惜。惋惜中不知不覺就到了牡丹花池邊。那個花池是長型的,不足二十尺長,三尺寬。站在花池邊上,不知誰帶頭挽袖子抄傢夥,他們從花株邊上切出了一小塊一小抉的根裝入紙袋,準備移載到她們自家的花園中去。一狠心,她們把最邊上的一株牡丹整棵連根挖起,一分為四,要種到各自後院去。
(後院摘的牡丹花)
幾天之後雪瑞告訴我她那四分之一棵好像已經死了。雪瑞是幾人中最不會伺弄花草的。她的報告也在預料之中。
自稱淺綠手指的恪怡告訴我四分之一棵的樹葉是一定都掉光的,死活取決於明年開春它能否發芽。
文薈告訴我她帶走的那四分之一棵正在手術之後恢複期,言外之意:死活都是它的造化。
唯獨沒有接到簡妮的報告。大家說一看她鏟土的架式就知道她沒忘本,插隊時練就的本事都用在自家自留地了。沒有收到她的報告其潛台詞是她移栽的花都安然無恙。這最讓我欣慰。
八、冤大頭搬家
現在五十個紙箱,兩個full size的床一個queen size加長的床,幾個拆散的書桌書架,幾把椅子應該可以放在做為儲藏室的睡房裏了。但是不可能再有富裕空間了。阿山還有兩箱畫布,許多畫具和半成品的畫。為此我又找到雪瑞,把這些雜物存在了雪瑞家裏。
從阿山的畫中可以很容易看出他不肯用功但想法很多也善於表達。有一幅畫標題是<<沉船>>。這是阿山四年前申請大學從那些藤校名校落榜之後所畫。我喜歡這幅畫是畫中內容很豐富,而且主角的麵部表情與他當時的情形很像。還有一些我根本看不出所以然的畫,阿山說他的同學們很喜歡有很多評論。
The Ship of Broken Dreams
有一幅標題<<結婚>>的畫去年在他們學校的一個畫展上展出並且發表在了一個小的藝術雜誌上。阿山說畫展時他坐在一邊聽看畫的人評頭品足。他說那些人把畫中的情形與人類學社會學扯上了關係,非常高深,他完全不懂。他說他根本沒有刻意要表現什麽,隻是覺得好看。畫中的女人身上都是淚珠,連裙子上都是珠珠點點。而男人則腳上穿著蹓冰鞋風流倜儻。我朋友看了這幅畫之後讓我轉告阿山多交女朋友對人生要樂觀一些。我轉告侯阿姨此話時阿山說他自己對人生很樂觀。不承認不行,真的是代溝。
Marriage
搬家公司的馬克到家裏來看了看,估價四百到五百,定好星期一早晨搬。星期一阿海上課阿山下午兩點下班後才能開車回來,而且也是公寓簽約的第一天。我想那天我要招呼搬運工人又要去公寓辦公室拿鑰匙有可能抽不開身。我打電話問公寓辦公室能否提前拿鑰匙,告知可以,讓我星期六下午三點去拿鑰匙。我如約而至。到辦公室之後管理員米雪兒讓我再多交兩天的租金。她說今天拿鑰匙,公寓就從今天開租。我措手無措乖乖交錢。拿到鑰匙之後發現公寓門鎖壞了。米雪兒說保證在五點之前修好,讓我再跑一趟去取鑰匙。我實在很好奇想知道這世上有多少我這樣的寃大頭。
星期一早晨九點多馬克電話告之他們的搬運卡車亂了,下午才能修好。馬克讓我中午打電話給他再訂時間。中午打電話過去,馬克問改天行不行。我問他車如何,他說沒修好,讓我過一會兒再打電話給他。過一會兒再打給他,他就不接電話了。我心想馬克不可靠了隻能另想轍。我打了五六個電話,搬家公司都在忙。最後有一家允諾可以當天搬。約翰在電話那邊問了一下搬的物件,估價四百刀。他說工人下午四點到我家。
下午五點多阿山到家。六點多兩個搬運工開著一輛卡車來了。他們明顯地已經很累了。我心裏很燥,也顧不得黑貓白貓。結果預計三至四個小時的工作他們用了六個多小時。中間我讓他們休息一下吃些點心。他們要求喝能量飲料。我隻好讓阿山去買。寫帳單時他們要收七百刀,還向我要小費。我問你們這行的小費是什麽標準,大個子說你看著辦百分之二十他會很滿意。大個子還要求另寫小費支票。我拿了五十刀現金給他。他還問能不能多一點。阿山坐在旁邊幫腔說太少了。我青著一張臉對他們說我隻有這麽多現金了。
第二天整理東西時我問阿山懂不懂團隊合作。他不懂。我說這次搬家估價四百我出了七百,你還幫人家的腔讓我多付小費,你到底站在哪一邊?真正的團隊合作是我賴帳你都得在對方麵前毫不猶豫地支持我。私下你再與我掰扯是是非非。隻有我這樣的寃大頭才會教養出這樣胳膊肘朝外拐的憨兒子。
九、房產過戶
破家值萬貫。搬家搬不走所有的破爛,能送人的送人,能捐獻的捐獻,最不濟的就是丟垃圾。幾個星期以來我每星期在收垃圾的前一天都得給垃圾公司打電話請他們拉走垃圾箱外麵的大件東西。所以說這次搬家簡直就是敗家。沒辦法,大房換小房的必經之路。想一想人的日常生活到底需要什麽呢?我說是樂趣。買了這麽多東西,真正的價值在於享受到了挑選它們買它們的樂趣。以後呢,我們不去用它們,它們躺在那邊也很無聊。所以現在放棄它們也沒什麽可惜了。
東西搬空之後,我和阿海把墻上掛畫的鉤子都取下來了。畢舟讓我為他家保留最高處的幾個掛鉤,正合吾意。我們把墻上的洞填平了,找出舊漆刷上了顏色。不幸的是有一筒顏色看走眼了,歺廳那間的墻壁成了花臉。我們倆無能為力隻能請來油漆匠把那一間重新刷一遍。忙裏偷閑我們倆人去看了一場電影<<monsters university II>>。我評論說影片是為孩子們寫的,可是孩子們不可能看懂。阿海說不需要現在懂,而是在成長之後回顧人生時想到這部電影。這又是兩代人不同的理念。
牆壁整好之後我請一個清潔公司做最後的清掃。一共來了四個人,像是祖孫三代一個家庭,父親負責吸樓上的地毯,母親清每一間浴室,祖母清廚房,一個大約上高中的女孩子四處幫忙。隻有女孩子可以與我交流,她告訴我他們都聽不懂英文。我猜他們是東歐移民。兩個多小時完工,他們隻收了一百多刀。
房產過戶訂在星期五進行。那天上午阿海陪我去過戶。我簽完所有文件之後朱迪(title公司辦事員)說畢舟貸款公司的錢還沒有到位她不能給我支票。其實我沒收到錢是不用交鑰匙的。但是看著畢舟對房子的期盼,我狠不下心。直到過了周末星期二我才收到我的錢。
過戶時我私下告訴阿海誰是安迪,他已經知道那段小插曲了。他看了看安迪,笑了。我問他有什麽感想,他否認有感想。知子莫如母。我可以感覺到他心裏很輕鬆。
謝謝流雲朵朵就想象你還很年輕,還幻想飄逸。真好!也令人羨慕。
我不想堅強也不想獨立,全是出於無奈。而悟出這種無奈又到了這個年紀,又是無奈。還是謝謝你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