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曲菜

我的家鄉，就坐落在濰河故道的東岸上，出村西大門，走過河溝底，越過西堤崖出了堤門口，就到了西窪。我們村的大部分耕地都在西窪，村裏人叫它下坡地。西窪裏的地在我小的時候雨天水汪汪，旱天白茫茫，還豎立著很多堿土埠子，是村民們春天的時候為了減少鹽堿對莊家的危害，把地表含鹽堿高的土，挎起來椎集到一起，逐年形成一些土堆，也算是一景。鹽堿地長莊稼不總麽地，可長著一種生命力極強的野菜——苦曲菜，我們叫它屈曲芽。 苦曲菜，多年生草本，地底下的根莖發芽能生長，到了秋天開了花結了籽它也能生長。地裏的苦曲菜幾乎和地裏的莊稼一樣多，那個時候沒有除草劑，隻靠人共用鋤頭和手刀子鏟除，除了這茬下一茬又長出來了。等一季莊稼成熟，得鏟好幾茬苦曲菜，很是費勁。心裏討厭死這種東西了。 苦曲菜也有它可愛的時候。 夏天， 晚上大家在一起乘涼，有個老爺爺，講了這麽一個故事，某年春天，村裏的鄉紳，把剛露頭不長，紫綠色的曲曲芽，割好了帶回家，在燈影下，把它檢順好，用紅繩紮成擀餅柱粗的小捆，用紅綢緞包好。起個早，步行趕到縣衙門，在外等候。縣太爺升堂，衙役稟報：“堂外一鄉紳，為感恩老爺愛民如子，恩澤鄉裏，特來送家鄉土特產，供老爺品嚐”。 “快快有請，是什麽特產，呈上來，叫老爺瞧瞧”。 “是小民地裏出產，名曰曲曲芽，此物雖為野生，但極其美味，甘苦俱佳，它清心明目，清熱解毒，春天屬陽，易生痰火，小民鄉裏早春，都是選晴天早晨趁太陽沒升起的時候，就著露水氣，去地裏挖取三指高的曲曲芽，送去父母及親戚品嚐食用，以滋身養體。今小民趕早送來自己親手精挑細選的曲曲芽，獻與他大老爺，請您老人家笑納”。 衙役雙手呈上，縣太爺接過拿眼觀瞧，打開紅緞包，紅繩紮係，看著就喜慶氣，再細看曲曲菜，綠茵茵略帶紅暈，嫩生生粘著露水，讓人不饞都難。縣太爺高興，“老爺我天生愛民心切，諒你一片孝心”。隨口吩咐衙役“去取五兩銀子，賞賜與他”。“好貴的野菜”衙役低聲嘀咕道。但還是一路小跑去取銀照搬辦。鄉紳千恩萬謝，下得堂來，懷揣銀兩，高興而歸。 一農夫聽說此事，還有此等好事，幾紮野菜，就換回許多銀兩，縣太爺一定是個二百五，要不就是嗜吃野菜。明天看我的。 農夫來到地裏，不惜體力，不多時辰，就割了兩稼筐（糞簍），第二天一早，用扁擔挑到縣衙，看看天色還早，衙門還沒上班，心想“辦公的真懶”，就隨手拿起鼓槌，向驚堂鼓砸去。“誰人擊鼓”鼓聲驚動了當班，“你有啥冤屈，搶占首號”。 “我不是來告狀的，我是來送禮的”。 當班衙役一驚，”還有這樣形式送禮的“。”你所送何禮，如此聲張“。 稟報上差： “ 我送野味” ” 好麽，昨天一個送曲曲芽的，今天又是送的啥山珍海味“隻得後堂稟報。老爺吩咐後堂接見。 農夫挑起稼筐，衙役引至後堂，”啟稟老爺，來人送到。” “你先下去吧”縣太爺吩咐道。衙役退下。“你送何物，呈上來叫老爺瞧瞧”。麻袋片退去，露出滿滿兩稼筐曲曲芽。老爺臉色一沉“你老爺是頭驢，用如此野草，來羞辱本官，來人，給我轟了出去”。衙役偷眼一笑：“淨來找麻煩”。 “不賞錢，還轟趕人，拿人不當人，真沒趣”。農夫自言自語道。 星轉鬥移，公元1958年的大呼隆，集體吃公共食堂，大白饅頭吃過以後，就到了領導們說的三年自然災害，白饅頭沒了，地瓜幹也沒了，去南鄉靠撿爛地瓜（秋天收地瓜丟在裏的）熬過冬天，迎來了1960年的春天，曲曲芽剛露頭，西窪的地理就滿了人，人們把曲曲芽割回家，用開水燙過，去除苦味摻上一點麵，上鍋一蒸，美其名曰小豆腐，就狼吞虎咽的吃個飽，一肚子苦曲菜。我和弟弟歲數小，每天就流淌在割曲曲芽的人流裏，父親就把我哥倆個回來的曲曲芽，分揀一下，老的質量不好的，喂了豬，嫩的就加工做成小豆腐，人吃。每天過著“大老爺是驢的生活”。在別的野菜割過之後就沒了，曲曲芽就現出它的可愛性，割了這一茬下一茬又長出來了，而且還是嫩的，質量上乘。曲曲芽幫人們熬過了沒糧的歲月，又幫助人們度過了缺糧少糧的年代。功不可沒！ 日月如梭，光陰似箭，太陽轉到公元21世紀，胡傳魁的話“今非昔比，鳥槍換炮了”。人們的飯桌上再也不用曲曲芽填肚子當飯吃了。可有錢的人可偏偏在吃便了山珍海味後，又想起了喂豬的野菜，自然也就其中又選擇了曲曲芽。 有人專門研究苦曲菜。曲曲芽的嫩莖葉每百克含水分88 克，蛋白質3 克，脂肪1 克。含有17 種氨基酸，其中精氨酸、組氨酸和穀氨酸含量最高，占氨基酸總量的43％，這三種氨基酸都對浸潤性肝炎等有一定療效。　苣蕒菜（曲曲芽）具有清熱解毒、涼血利濕、消腫排膿、法瘀止痛、補虛止咳的功效。對預防和治療貧血病、維持人體正常生理活動，促進生長發育有較好作用。 現在大田裏因使用除草劑的緣故，已見不到曲曲芽了，但是荒坡地邊還是有少量的曲曲芽在頑強地生長著。我也附庸風雅，跟隨潮流，叫老伴挖些野生的曲曲芽來家，栽在房前屋後的空地上，生命極強的曲曲芽，很快就長滿了空地。 曲曲芽的食用方法很多，鮮嫩的曲曲芽可以包包子、水餃、菜餅子，味道稍苦。我喜歡曲曲芽沾著醬生吃。較老一點的曲曲芽可以蒸著當鹹菜吃，蒸前加上適宜的食用油和鹽便。 嗚呼_ 悲也曲曲芽，榮也曲曲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