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四人幫在七天之內全下崗了，比１９７６年那撥還快。
當然，小錘子那個崗他自己不算，他幫人和灰麵發麵包，結果遇到狗*日的糧食漲價，麵包房在周末發給他一箱子最後的麵包以後，改行賣耗子藥了。
二牛的事兒是在黑色的星期一。開發部的小頭目在早上十點召集大家開會，遞給亞非拉兄弟們每人一個信封。來了個HR的人，說同誌們辛苦了，我們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這一天遲早都要來，遲來不如早來，下午來不如上午來，上午來不如現在就來。信封裏是四個月的糧食，得趕緊買，過幾天就變三個月了。二牛聽著好像在說別人的事兒，手裏的紙片輕飄飄的。邊上一個穿紅色超短裙的姑娘高興得要命，好像這他媽解放的一天終於盼來了。
二牛來到他的水立方收拾東西。水立方俗話又叫摳必摳，Cubicle, 跟小時候他養豬的豬圈大小用途都差不多，後來被鐵嘴兒教授參觀以後命名為水立方 －鐵說：破圈裏盡幹些水事兒，就它了。收拾東西回到家，前詩人老婆發瘋似的給了他一個Kiss，說總算盼來了。不破不立，揮手自茲去，老樹發新芽。
鐵教授自己更高興，一巴掌打掉了一個資本家的乏走狗，四加四等於八這樣殺自商的遊戲再不能做了。 當天晚上，當老婆兄弟幾個在樓上為怎麽安慰他著急的時候，老鐵於夜色中悄悄展開一輻世界地圖，一隻紅色鉛筆捏在手上，思維象奔馳的列車，穿越春風沉醉的渥村。
一個四人幫的新時代，就要開始了。
7.
公元２００８年穀雨時分，代號為５７８（我氣大）工程，為期一天的四人幫秘密會議在京西行宮也就是錘子李新買的花園洋房舉行。出席會議的有辭職教授鐵嘴兒，被勒工程師二牛，下放銀行家熊市場；應邀列席會議的有二牛夫人何其香，錘子夫人巴山月。會議在不怎麽親切友好的氣氛中進行。錘子李同學主持了會議。
會議確定了正式的英文名稱，Brainstorming, 簡稱BS；新華社通稿翻譯為頭腦風暴，簡稱頭瘋。
會議的主要議程為當年列寧同誌長期思考過的：怎麽辦？
錘子李宣布會議開始的話音剛落，鐵教授啪地一聲打了個立正站了起來，在桌子正中徐徐展開一張世界地圖。眾人象鴨子一樣伸長了脖子，隻見地圖上到處飛滿了紅色的箭頭，有細有粗，還帶弧線拐彎兒。亞洲一大圈已經劃了一個黑色的圓，上麵一個紅色的大叉；歐羅巴一帶上空一片藍色的問號；太平洋以南至南極一帶，是一個灰不拉幾的驚歎號。
諸位，就目前的國際局麵來看，亞洲一帶我們顯然不能回去了。國內的海龜都有了龜兒子了，我們回去隻能當海帶；印度阿三比民工還便宜，而且還有咖哩味兒。歐洲方麵，法國那孫子向來跟我們不和，要不了多久又得搞巴黎公社；英國那廝很快成中東了，倫敦２０萬包圍巾的，到時候背古蘭經估計大家都受不了。北歐還可以考慮，但我們剛從社會主義混出來，難道還要回到社會主義嗎？！
鐵嘴兒停住橫飛的唾沫，拿眼睛往眾人臉上一掃，仿佛回到他得意忘形的課堂。隻見何詩人和月女士瘋狂地點頭又搖頭。主持人錘子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鐵座，您看澳洲一帶為何陰雲密布？
8.
澳洲新西蘭一帶，光那英語你們就受不了，哢嚓哢嚓，一股剪羊毛味兒。關鍵的問題是，一片孤島在大洋，離人類文明的中心太遠了！
鐵嘴兒教授又停頓了，見眾人臉上一片失望。二牛的眼睛從桌子中央抬起來，盯住沉默良久的熊市場：
哎，兄弟，這鐵教授是幹學術的，專門證偽，隻管說哪兒不行不行的。您身為央行高級幹部，怎麽也得給我們指示一下，我看還是盯著米國這片兒現實點兒吧？
何詩人月女士也跟著起哄：就是就是，七大洲被他滅了一半了，您趕緊說說米國還能去麽？電視上看得烏煙瘴氣，每個大嘴巴說得都有道理。
湖南客熊緩緩走到窗前，拿眼睛往南邊深情地看了一眼，轉過頭來對眾人沉重地說：時機不宜啊。
主持人錘子李一巴掌把世界地圖掀到地下，一隻腳踩了歐洲，另一隻踩了亞澳。他用一雙本來不近視卻戴了眼鏡的眼睛盯著熊市場：此話，怎講？
兄弟在央行的時候－熊的聲音響起來抑揚頓挫－專門研究了半年的美國趨勢。我現在就告訴你們一個秘密：米帝國主義快玩完兒了！此話怎講？一個原因，米國的經濟基礎快沒了。米國的經濟基礎是什麽？吃喝玩樂！哪裏來這麽多錢供三億多人吃喝玩樂？除了打砸搶以外，主要就是借錢。吃完了借，借完了吃。借了東家借西家，借完亞洲借歐洲。米國人民的人均欠債世界最高，米國人民的人均信用卡世界最多。信用卡知道吧？我們中國人一般都按期還了，知道米國鬼子有多少按時還的嗎？百分之二！就是說一百個人裏麵有九十八個都在搞高利貸！
眾人哦了一聲，覺得鬼子這個確實過了分了。鐵嘴陰陰的問了一句：熊行，你說的要是對的話，這幫人照樣往下借就行了，有什麽玩完兒的？
9.
四人幫秘密會議在陰晴不定的四月底結束。人間四月天，北京的桃花開得如火如荼,艾略特的荒原上丁香都發了芽，但渥村京西行宮的主會場上，眾人一臉沉重。一隻獨立特行的貓，從巴山月的鍋台上跳過，身子一弓就串到了女主人的懷裏。
貓糧都漲了。不知誰咕噥了一聲。
是啊，再漲就把你送回動物收養所去。又不知誰咕噥了一聲。
動收所的Budget讓死敵粉給砍了今年，送回去隻能當野貓。熊市場對國家預算知道得跟他家的米缸似的。
自打熊市場的米國形勢報告作完之後，二牛又做了大家拿愛踢行業分析，主持人錘子提交了預先準備的渥村農民運動考察報告。會議從上午的陽光燦爛開到下午的小雨綿綿。吃過簡單的麵包雞腿兒，四人幫外加兩個女眷都已經疲憊不堪，急需一劑瑪非或一根鞭子抽打一下振奮精神。
香菇，整個詩歌吧。（香菇是何詩人出國前的雅號。）鐵嘴兒教授發言了，一個手指挑開兩片百葉窗：嗬嗬，我先開個頭，拋玉引磚。
鐵教授：簾外雨串串。
月姑娘：貓步蹣跚。
二牛：下崗偏遇米漲錢。
熊市場：夢裏都知身是客，不敢撒歡。
香菇：沒事兒瞎憑欄。
二牛：莫得江山。
鐵教授：下時容易上時難。
熊市場：落花流水春還在。
月姑娘：換了房間。
10.
渥村的鬱金香盛開的時候，四人幫在春光明媚中乘坐一輛軍用吉普向鯉魚河進發。吉普是錘子李花５００刀買來的，自己在花園洋房的院子裏收拾了兩個整天，死火了的機器突然就唱歌一樣運動起來。在出國之前錘子李還是李總的時候，他承包過大江南北的施工隊。所以叫錘子，除了因為他長得腦袋大身材細形狀有點兒象以外，主要還因為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汗滴蠻，平時還愛穿個吊襠工作褲，戴個假裝防灰塵的安全眼鏡，說話辦事兒也不拖泥帶水。老婆月姑娘當年看上他，主要是因為這個錘子形象：天塌下來，他拿個釘錘兒就可以補好。
吉普車穿行在March大道上。敞棚的車箱裏有幾個籮筐，兩條扁擔，新製的兩塊木菜板，還有好幾把亮閃閃的砍刀在春陽下反光。這是四人幫貫徹京西會議精神的第一個集體行動，代號＂打魚發家＂。京西會議得出的重要決策之一，就是＂抓住兩頭，打開中間＂，咋一聽有點兒黃，但實際上是集體領導智慧的結晶。＂兩頭＂就是一頭低一頭高，低的一頭很土，要土就掉渣兒；高的一頭很高，不是文化人兒不要想。＂中間＂呢，就是弄一顧問公司，專門幫傻老外做數學題寫論文，而且是機器自動化的，哈佛的偵探軟件都看不出來。
根據錘子李的＜渥村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大家拿唯一值得NB的東西就是自然資源，水，石油，木材，野生動物。放眼望渥村，四周被一片小農包圍，搞苗圃，種草莓，栽果子，觀光農業，雖然不成氣候，竟也沒有餓死人。如再往細處一觀察，農林牧副漁還有最後一個字呢，這漁字上大有文章可做啊。四人幫在錘子的描述下，開始構想打魚發家的第一個夢。錘子說，去年的５月，他親眼看見兩個俄羅斯兄弟，在鯉魚河邊鋪開案板，前店後廠，流水作業。兩隻釣杆如飛，七八磅的鯉魚呼拉拉被拉上岸來，然後刮鯪砍頭去尾，大卸幾塊以後就飛入籮筐之中。那情形，怎一個爽字了得。
一行人眼睛裏放著鯉魚的光，吉普車在崔老師＜新長征路上的搖滾＞的狂放歌詞裏穿行。長征就是Long March, March就是渥村的高科技之路。二牛在遮陽帽下遙想當年橫行霸道的日子，猶如白頭宮女回望長安城中玄宗同學的身影。當年啊，老子也橫穿長征道，吃了這家吃那家，一不高興上午開了老板下午又到對麵的摳必摳了。此時此刻，道旁的青草在春天裏瘋長，遊走的牛羊卻明顯地少了。有烏鴉撲騰一聲越過頭頂。
有得說，沒得說，兩萬五千裏呀！歌聲越發狂放起來，錘子在狂放之中一聲興奮：兄弟們，鯉魚河就在眼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