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年輕的時候曾經做過許多夢,後來大半都記住了。二牛轉過鍋台,一邊涮碗一邊給他老婆念叨。老婆正看中文台呢,大衛星鍋裝的,一千多個頻道,阿拉巴茲印度阿三都收得到,這不現在湖南衛視正放今年的主打係列超級二奶,兩二奶正表演手抓頭發功夫,互相PK得緊。
嘿,聲音小點兒行不?我想給你說事兒呢!二牛把水關小,兩隻常年洗碗的皺巴巴的老手在牛崽褲上來回背了幾下,走過來就要找遙控。
說他媽的什麽事?你年輕的時候又咋了?老婆沒耐煩地轉過臉,沒看見倆小蜜正打架嗎?我還真得抽空學幾招,萬一你小子在外麵鬼混,我就用剛才那個辟臉抓頭功收拾你!
二牛慚愧地笑了一聲,連忙用老手下意識擋了一下臉。我,我,我是說我,我年輕的時候做過一個夢,上班總被老板開除。。。這回怕是真的了。。。
什麽!老婆啪的一聲關掉電視,兩隻虎眼橫掃過來。不是戴二那個剛宣布嗎?一千多人全是本地白狗子,跟你們有什麽幹係?這麽大的糯偷鵝,還輪得到老實巴交的你?
看看,讓你當年學普通話你還強,什麽糯偷鵝,說不準英語你就老老實實用國語翻譯,那是北電啊。。。作為N年的西尼爾工程師,二牛認真地糾正老婆的錯誤已經N+1遍了。
什麽他媽白墊?我看我跟著你才把這青春白墊了,連個電視都看不完整!破大一頭鵝,一年到頭跟打擺子似的,一會兒一激靈。還不如剛才那二奶呢,PK下去了就認了。老他媽這麽嚇唬人還讓人活嗎?!
2.
你說你把一個著名女詩人整成這樣,你知罪嗎你?熊市場把一條腿往地下一跺,對準二牛吐了一個煙圈兒,然後啪地一聲打出一個紅中。
熊市場本來叫湖南客熊(Frank-X),但自從他去年加入加拿大中央銀行的市場分析部,北美大地的股票市場就跟中了風似的滴溜溜往下栽,攔都攔不住。上峰搞了個扛米提,查了半年,終於找到央行裏原來有個姓熊的,這不上周找他談話,說你先回家休息一段時間,等我們市場恢複了你再回來換個部門,工資的照發。熊市場有口說不出,在地下室兜了N個圈子,決定撮麻。一通電話打過去,找到了被老婆數落的二牛,在大學當教授被學生起轟的鐵嘴兒,還有剛來不久正跟亞非拉中東兄弟們一起上LINK班的小錘子。
你就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二牛哥怕老婆不就是因為嫂子漂亮嗎?當年照片傳來的時候,你小子口水都流了一計算機,死機啊,我花了五十刀找唐人街的兄弟才清幹淨呢!鐵嘴一說話,滿桌子都笑起來,隻有二牛沒笑。蔫不拉幾地摸了一張牌,又他媽的是西風。
不是西風壓倒東風,就是東風壓倒西風。想當初二牛受到新相親時代的蠱惑,以為回國能找個年輕的愛情。當老婆還不是老婆的時候,當糯偷鵝還是頭肥鵝的時候,二牛滿麵春風地來到省城的婚姻家庭雜誌社,應邀相一相這位出過詩集散文集的本地一號才女。才女送給他一本書,第一頁上寫著:沒有月亮的晚上,出去走走。二牛在花容月貌之下完全喪失了作為一個理科生應有的判斷,現在想來這句話真是一語道破了天機啊。沒有月亮的晚上還要出去走走,這不是他媽闖鬼嗎?罷了罷了,西風!一掌拍出去,桌麵上翻起了幾張牌。
嘿,牛哥,您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對麵的小錘子樂了,把牌一推,碰碰胡,對不起了。
左邊的鐵嘴兒說話了:告你不去那破學校你不信,什麽叫說曹操啊,別糟蹋成語好不好。
3.
二牛從麻將桌上下來的時候,了解到有關扛米提的事兒。連忙把這消息當功勞報告給太座了,免得她先下嘴為強。
知道嗎?全市的米都漲價了,窩螞特,夫得悲食客,修盆兒媽客特,跟鬼子進村似的,一個字,搶。據說南邊的都組織部隊維持秩序了,全北美進入米荒指日可待!二牛迫不急待一口氣說完,就開始找垃圾袋準備出去排隊買米。
慌個屁!老婆一聲斷喝。等你小子把這事兒搞清楚了,全家都得餓飯!小錘子老婆上周就打電話了,扛米提扛米提,人家老公扛老婆提,租了我們的地下室,你睜開你的牛眼去看看,全堆滿了!
二牛驚魂未定,摸著樓梯來到光猛土庫,嘿嘿,還真是,跟當年抗洪救災的麻袋似的,滿滿地堆了半個地下室。他急忙把窗簾拉緊,神情嚴肅地對老婆說:這事兒,組織上感謝你。但決不能漏出去!我們的下半年全靠這些麻袋了!
這時電話突然想起來,把兩口子幾乎嚇一大跳。二牛老婆抄起話筒,壓低了嗓子:水呀?
那邊傳來錘子老婆的聲音:嘿嘿,別裝詩人了,趕緊讓牛大哥到鐵嘴家去一趟,鐵嘴兒出事了。
4.
鐵嘴兒會出什麽事兒呢?一年到頭就數他樂嗬嗬了,一張嘴能把天上的飛機都說下來。有一回到裏多河邊看天鵝,他楞用漢語把天鵝挑逗得唱起歌來,四頭天鵝圍著三五個家夥跳Hip Hop! 旁邊一白老太太問他怎麽天鵝這麽聽他的話呢,他說easy啊,天鵝都是中國傳過來的嘛。
二牛開著一輛破日本車直奔鐵嘴兒家。車的底盤低,這哥幾個人生的底盤也低。還是去年的聖誕吧,神州會館舉辦湖南同鄉會,他和老婆抱著閑著也是閑著的思想,頭回參加集體活動準備去吃免費的馬糞。這一去不得了,遇到了另外三個Frank。湖南客熊,湖南客鐵,湖南客李,還有他自己是個湖南客牛。大家握手握手彼此彼此一番, 老婆在一旁看得奇怪,說等等,我給你們四人幫取個名兒吧:佛蘭四賤客怎樣?大家都說好,有跑江湖的意思,還跟荷蘭踢球的扯上關係了。
四人幫後來混熟了,都用了外號,又都發現居然來自老毛的老家,那個紅燒肉大辣椒就越吃越近乎。大男人在大家拿受的委屈多了,聚在一起偶爾就熱血沸了騰。新落地的錘子李不知天高地厚,說著說著就會把拳頭一砸:兄弟夥, 久有淩雲誌,重上井崗山,拉出來單幹怎樣?!
隻要一息尚存,我還是要當資本家的乏走狗。鐵嘴兒教授往往就這麽兜頭一瓢冷水。據說他的一篇研究四加四為什麽等於八的論文最近有望在一個著名的數學刊物上發表。
時機不宜啊,兄弟。熊市場抬頭望著遠方,又被地下室的牆壁擋回來。全球金融危機說來就來,催枯拉朽,知道不?
這廂二牛早就等著熊市的高瞻遠囑:你知道個P啊,你上回不是說你們整個央行就幹一個事兒嗎?這個事兒就是找一老黃曆,一但米國降息三個星期零一天以後,你們就閉著眼睛跟著降。不能多,不能少,顯得你們很慎重。
熊市場的臉就開始紅一陣白一陣,說:要想在嘎霧兒門特混,就得裝傻才行啊。
5.
二牛的破車開到鐵嘴兒社區的湯耗時的時候,發現錘子李和熊市場已經在跟鐵嘴兒的老婆竊竊私語。二牛問:嘛破事兒整得雞飛狗跳的?
錘子李先跳過來,作國家機密狀:出事兒了,教授被校園保安逮起來了,跟警察叔叔說了一下午聊災,剛回來,躲地下室不見人,誰敲門跟誰急。
幾個人爭先恐後述說冤情,二牛象倒騰亂了套的磁帶,20來分鍾終於把個來龍去脈搞個八成清了。事情原來是這個樣子地。
鐵教授今早一上班就發現不爽,四加四等於八的論文居然被退回來了!說要發隻能排在係主任的後麵,因為貴係的白領狗教授卡你喲最近用法語弄過類似的提綱,隻不過他證明的是三加三等於六。你想啊,貴國的打狗脫陳證明過一加一,他證明了三加三,你這個四加四等於兩頭再一加,創新的成分不多啊。鐵嘴兒就等著這論文湊齊了好從助理轉成副,這打擊突然就很不小了。
當天上午,在寫給主任的電郵上,所有附件名稱格式都統一了:caonima01, caonima02, caonima03 。。。 一共十來封。主任來問這有什麽典故嗎?他就認真地大聲朗誦一下然後解釋得很優美。
下午的事兒就更大了。一幫死丟屁的一年級學生居然跟他辯論西藏問題!還穿著個解放哪兒哪兒的爛背心在樓道裏招搖。本來就痛並死憋著的鐵嘴兒同誌,此時終於覺得熱愛祖國的機會來了。鐵教授站在講台上舌戰群傻,跟老堂鬥風車似的使不上勁兒。但見後排突然站起一肥肥胖胖的傻大個兒,就是一穿爛背心的,手舞足蹈張口開罵:you fucking brain-washed chinese!
我們親愛的鐵教授鐵嘴兒同學,說時遲那時快,腦子還沒來得及下命令呢,腳下早已生風,運掌如彎弓,啪的一聲,拍向那張充了豬血的臉。
那感覺,據後來恢複了神智的鐵嘴兒說,就跟魯提轄拳打鎮關西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