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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術江湖行:長白山論劍流水帳(上)

(2015-04-24 15:32:18) 下一個
先扯個最近的事兒吧。

不久前參加一個學術會議,水平一般,離華山論劍那樣的頂級會議還相去甚遠,就叫它長白山論劍吧。

會議規模不大,三天,與會的大約六十人左右。這個會是長白山大學劍術係組織的,兩年一開,往年每次都是在他們校園裏,這回是第一次搬到一個大旅館的conference center來開。 俺讀博士那會兒,這個會在領域裏還是小有名氣的,算關外武林的一個重要會議,不似如今這麽蕭條,人多的時候能有近兩百人參加。但近年來武林世風日下,少壯派越發追名逐利,還有很多武林中人墮落成裝神弄鬼的江湖騙子。因為這些人要發文章充實自己的簡曆從而達到晉級,做fellow,從官府領大洋的目的,應運而生的是雨後春筍一般的新會議新期刊。會議一多,分散了投稿,投到這個會的稿件就嚴重減少了。另外一般不論武林議事比武,還是江湖大party,大家都是愛借機去玩賞沒到過的名山大川,沒見過的燈紅酒綠,沒領略過的異域風情,長白山雖然是個不錯的地方值得一看,但看了幾次也都膩了,也因為這個原因投稿的武林中人越來越少。

但這個會俺還是每次都來的,一是因為離俺隻有幾小時車程,再就是因為這個會算俺們領域在俺們關外的正規年會,覺得有義務扶植,另外還可以借機會看看俺師父和幾個在其他學校做教授的同門師兄弟。俺師父雖然也漸漸對這個會的質量嗤之以鼻,但出於愛國主義的職業道德和能跟他的弟子們 hang out 的原因也是每次都來。

三天的會應該說是從第二天才正式開始。第一天白天上午下午各有一個tutorial, 參加的以研究生為主。第一天晚上有個reception, 在一個大廳裏免費提供一些吃的,讓大家social 一下。但tutorial 和 reception 很多與會者都不參加,都是第二天直接去會場開會。 俺倒是在前一天晚上就到了,為的是能聽第一天早上的tutorial。那個tutorial 請的是個武林後起之秀來講的,內容俺很感興趣。聽完那個tutorial,果然很有啟發。下午俺躲在自己旅館房間裏準備我做報告的slides,沒去聽另一個tutorial。中間抽空出去轉了轉,拍了幾張照片發到中學同學微信群裏給他們介紹了一下長白山的風光。

傍晚的Reception 也就二三十人,三五成群地攢在一起。學生們一般不好意思跟教授們搭話,都攢在一個角落裏一邊聊天一邊吃免費的refreshments。人最多的一堆都是資深教授(俺這樣的也可以算資深了),圍著個前輩在聽他神侃。那些教授俺大多都認識,即使沒打過招呼也見過麵。不過俺跟他們沒多熟,就上去跟他們每人握手寒暄了幾句就走開了,沒站在那兒聽那前輩神侃。那前輩雖然見過俺幾次,但每次見到俺,他也隻是"hi"一下,仿佛嫌俺年資低懶得理俺似的。這人的武功最多也就裘千仞老兒的水平吧,但因為善於交通在關外名頭很響。不過俺也沒把他當什麽人物,更沒興趣巴結他,所以每次也就是不卑不亢地打個招呼就走,這次也一樣。

一個長白山大學劍術係的教授走過來主動跟俺打招呼。這位使的一把短劍,功力相當深厚。雖然他跟俺師父年資相當,但為人很低調平和,也不愛出頭露麵,所以在領域裏倒是沒什麽大名氣,隻是在短劍派中沒人敢小覷,讓我也對他有幾分敬畏。俺連忙回禮,他很和藹地跟俺聊起來,問俺最近在練什麽功。俺說俺在研究劍術和氣功融匯的問題,但不敢說得太高調,隻是蜻蜓點水地說了些心得就反過來問他最近在做什麽。他也平平淡淡地跟俺說了說他現在感興趣的幾個問題。在學術屆,真正做學問的人都對科研抱著熾熱的激情,但在行走江湖的時候必須能把這種激情收放自如,既要能感染聽眾,又要保持謙遜的姿態。此中的藝術,俺和他拿捏得一樣精準。

正在聊著,走上來一個漢子,跟俺年齡相仿,但俺從來沒見過。這人一副老江湖的樣子,一走上來就指著短劍師父胸前戴的name tag 說,哎,看你這名字你祖籍應該是xxx吧?短劍客說,是啊是啊。那漢子說,我祖籍yyy,跟xxx能算老鄉啊!短劍師父看了看那漢子的name tag,顯然也不知道這位是何許人。那漢子於是自我介紹起來,說是某某山莊的某某師父門下的博士後。俺一聽就明白了,他所謂的某某山莊基本上就是混子,在江湖上自稱武林中人,而武林中其實沒誰把他們當人。 那漢子開始東拉西扯的跟短劍師父聊起來。短劍師父微笑著簡單應對。俺看這人毫無停頓的意思,心中厭煩,就在這時,正好俺師父走進大廳,俺就借機對短劍師父說,我師父來了,俺去跟他打個招呼。

師父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但看起來絲毫沒有五十歲的影子,依然風度翩翩,儒雅方正又不失風流俏皮。

"不群!"俺直呼師父的名字,伸手跟他握握手。在北美大學裏,研究生對導師大多都是這樣直呼其名,更何況我跟師父相處得如哥們一般,從來不分長幼。  

"阿飛!"師父看到俺很高興,臉上綻開笑容。每年我們都能象這樣見一兩次麵,每次師父都很開心,有幾分象父子許久不見後的團聚,也有幾分象老友久違多時後的重逢。在師父的眾多弟子中,俺猜測俺是師父最喜歡的。這倒並不是因為俺比別的學生更聰明或者學問做得更好,而是因為俺的性格最懶散放任,最無拘無束,跟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師父會把師表完全拋開,無所顧忌地盡情盡興,而在其他學生麵前他總會多多少少端著些師長的架子。很多事情師父隻會跟俺一起做。比如,俺是唯一一個逼他抽過煙的學生,唯一一個會拉著他去看脫衣舞的學生,也是唯一一個跟他一起酒後尿急在街邊牆根下尿過尿的學生。

俺跟師父就順嘴聊了起來,簡單地數了下近況。師父還帶來一個學弟和一個博士後,兩個我都認識,也都一起閑扯起來。

在少壯派中,俺師父應該能算整個劍宗的絕頂高手,武功不亞於很多前輩宗師,象風清揚那樣級別的前輩對俺師父也是讚不絕口。幾年前,師父被推舉做了一屆劍宗盟主,又主持過一屆華山論劍,從此在武林名聲顯赫,走到哪裏都被人群簇擁逢迎著。在長白山論劍這樣的小場麵中我師父一出現自然矚目,與會的學術同仁都陸續上來加入我們這堆。俺師父一眼看到大廳另外一頭的裘千仞,跟大家說,我得去跟千仞打個招呼。畢竟裘千仞是老前輩,師父雖然看不上他的武功,禮數上還是不能怠慢。於是有幾個人跟他一起轉到裘千仞那一堆兒,俺站在原地未動,跟那個師弟和博士後繼續侃我們的。

大會主席阿康不久也出現了。他年資稍長俺,早俺一年做教授,是長白山大學劍術係的,在他們係論資排輩現在也該輪到他領銜主辦這次會議了。他的劍法雖算不上一二流,但練的也是正派武功。此人最出名的地方是他絕對是武林中當仁不讓的第一帥哥,也絕對是武林中穿著最講究最上檔次的。這兩條加在一起就已經是公子哥的扮相了,再加上他為人精明,談吐風趣,又擅長社交,讓他帥得風流倜儻,揮灑自如。不論是對前輩還是學生,他都親切和藹,言辭得當。不過俺總覺得他親切得有幾分做作,雖然他跟俺還有些往來走動。

阿康在大廳裏穿梭應酬了一遍,最後站到裘千仞和俺師父那堆裏陪他們聊天。他走到俺跟前的時候跟俺打了個招呼熱情寒暄了一會兒,俺拍拍他說,你丫越來越帥了。他臉上堆出很迷人很紳士的笑容,象等我給他拍照似的。

Reception 快結束的時候,師父回到我們跟前,說,出去吃飯? 當然!俺回答。每次長白山論劍的第一個晚上,都是師父帶他的弟子們濟濟一堂出去吃喝的時候,這個傳統的開始是俺剛投到師父門下的那年。那時候師父剛錄取俺,俺還沒報到,長白山論劍的時候俺有一篇跟俺原來導師小乙的文章所以也來開會(我拋棄前師父小乙的故事絕對能算武林傳奇,另篇單講)。俺師父就拉上俺跟他一群學生一起出去吃飯。飯桌上大家都喝啤酒,隻有俺那天不知道那根神經搭錯了,叫了個tequila shot,一口下肚。師父和他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那次歡聚一堂的師父的弟子,包括俺,後來成了師父的第一批自立門戶做教授的弟子。那以後的每次長白山論劍的第一個晚上,師父的弟子們不論是自立山頭的還是依然在他門下就讀的,隻要來開會,就都會按這個傳統出來吃飯喝酒,自立山頭的還會帶著自己的弟子一起出席。每次這個時候都是師父最高興的時候,因為帶著前呼後擁的徒子徒孫那桃李滿天下的一派宗師的感覺想必極好。每當這個時候,師父總會給新入門的弟子繪聲繪色地講俺當年是如何一口幹掉那tequila shot的,添油加醋地把俺描述成個放蕩不羈的樣子。

這次的飯局跟往年比很是蕭條,一是因為師父隻帶了兩個弟子來,其中那個博士後還因為帶了家眷來開會沒能參加飯局;再就是因為其他做了教授的師兄弟都沒來。在這些自立門戶的師兄弟中,俺應該是最念舊最念跟師父的情義的,即使再忙也一定會參加第一天晚上跟師父的酒局,不象其他的師兄弟有事忙起來就不來開會了,或者隻是在他們要做報告那天才到。對俺來說,在這樣有紀念意義的地方跟師父敘敘舊、重溫一下跟師父初識時的情景讓俺能記起俺武林生涯的一些往事,心裏暖暖的,很多感慨和對師父的感激都在心中流動。

學術江湖行:長白山論劍流水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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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飛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水沫' 的評論 : 嗯,有道理!感謝你的建議。下麵避免英文。

很希望聽到建設性的點評,別人的視角裏總有自己看不到的東西。
水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飛哥' 的評論 : 太謙虛:)提個小建議,寫職場的時候都特別容易夾帶英文,對於讀者來說,其實全中文的可讀性更好,尤其你用武俠體寫,個人覺得盡量不用和少用英文為好。個人意見,僅供參考:)

你寫得很棒,將一個枯燥的學術會議寫得這麽詼諧風趣,繼續啊!
飛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水沫' 的評論 : 謝謝支持! 文字不夠好,也沒時間字斟句酌,故事也平淡,見笑見笑
水沫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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