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聽Sarah Chang演奏的作品,大約是在九六年前後。那還是在美國的音樂專賣店Tower Record裏試聽她演奏拉羅的西班牙交響曲。然而, 一直以來,我從未青睞於她的演奏。主要原因是我覺得她不外乎是一位小提琴神童,那個年齡演奏中攙雜著太多別人的痕跡,實在沒有表現出什麽自己的東西。直到一天, 我聽到了她在零九年和Jaap Zweden珠聯璧合的現場錄音,立刻被她的表演所深深感動和徹底征服。我不禁感歎那把Isaac Stern曾用過的1717年的Guarneri del Gesu 終於找到了新的主人。記得在大學時,我曾轉錄了一盤Heifetz演奏的西貝柳斯, 珍愛致極,以至於視其為"母帶",隻舍得拿再次翻錄的"孫子帶"出來聽。後來有了CD版,它才逐一被Isaac Stern及Itzhak Perlman所代替。 再後來獨鍾Hilary Hahn, 然後是Maxim Vengerov。今天,毫無疑問, Sarah! 她與這個曲子的天作之合, 讓其他所有人在我的心目中成為曆史。我忽然意識到時光荏苒,不由感歎江山代有,各領風騷。
西貝柳斯d小調小提琴協奏曲可以說是小提琴演奏曲目中的皇冠之珠。但它的首演卻因演奏家Victor Novacek的技術稍遜爐火純青而毀譽一時, 並在之後的數年無人能在樂隊前完美地詮釋它。它的整段整段的八度雙音和一七把位的急速穿插,讓很多專業演奏家望而卻步。我童年的一個夙願就是有朝一日能將將就就地拉完這顆明珠。盡管我曾狂妄地坷坷拌拌地拉完Sarasate的zigeunerweisen,但卻始終未敢染指此曲。事過境遷, 壯心亦已矣。
每當聽到Allegro moderato的第一樂章飄若遊絲的弦樂部緩緩引出獨奏小提琴一泓清婉憂鬱的第一主題時,我的心總是無法自拔於那種潺潺的柔情。跟隨著主題的延伸,這柔情愈積愈濃, 愈濃愈鬱。G弦上渾厚舒展的旋律, 間或與E弦上的欲訴又止相呼應, 繼而大管低沉的回聲, 背景中反複著隱約而緊迫的催促, 忽兒斷以突然的打擊, 終於引出了跳躍得愈來愈快的無窮動的cadenza, 在一陣嘈嘈切切之後,一連串double stops在上行分解和弦的哀嘶中悠然而逝, 緊跟著弦樂部以低沉而壓抑的moderato繼續烘托,為情緒高潮鋪墊。當獨奏小提琴二次進入時,稍即便升至情天恨海般呐喊,轉而與大提琴互訴,終於, 在E弦上不間斷的顫音與自問自答迎來了激昂和略微緊促的第二主題。弦樂隊,風管,和遙遠的鼓,輪番加強,於是上升到鏗鏹的銅管。在片刻沉寂之中,獨奏第三次以淒厲的悲鳴直接切入, 再次呈現第一主題,背景的樂隊以第二主題緊跟,弦上的傾訴不再欲訴還休,也不再自問自答,而是酣暢淋漓地傾吐,弦樂隊撥音協奏,獨奏小提琴大量的double stops, 時而夾雜著泛音,以急風暴雨般的頓弓間或淒厲的長弓及其強有力的撞弓傾瀉而出,最終把第一樂章推向高潮。
的確,Sarah給這部無以言述的作品賦予了無以言述的表現。每每在樂章間隙她燦爛地一笑,都展示了她對表現完美的欣悅。常言小提琴七分弓三分指。Sarah的西貝柳斯是九分弓!她時而弓如錘,弦如鼓,錘錘定音,時而弓如劍,弦如膚,劍劍切膚; 或如雨落荷,或如絲磨鬢。多少次,我由衷地感歎藝術巨匠們為我們及後代創造的靈魂上的無價遺產, 比之我們所能給予他們的回報渺如滄海一粟。麵對他們,我除了景仰之外還能報以什麽呢
(文章 :Adagi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