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當周玫在辦公室見到兩位律師時,她一臉的不可置信。
一位律師站起來畢恭畢敬地說:“我們是應當事人程致遠的囑托,來交代他遺產分配事宜。”
周玫呆了半晌才晃過勁兒來。她盯著來人的眼睛問:“程致遠?什麽遺產?你們在胡說些什麽?”
另外一位女律師從麵前的文件夾中抽出一個大封信,推到周玫麵前,低聲道:“程致遠先生已在兩個月前去世了。他的遺囑上有您的遺產分配事項,抱歉到現在才來找您。我們奉命把這封遺書,和相關資料送來,給您簽字。”
“遺產?你是說致遠?他,死了?開什麽玩笑?他不是結婚了?他不是生,生孩子了。你們找錯人了吧。對不起,我很忙,沒工夫接待你們。”說著,她轉身就往外走。腳下的路卻深一腳淺一腳地越走越虛。
“周玫女士,等等,程先生得了骨癌,已於4月27日去世了。他囑托我們務必把他的遺書親手交給您。”
“遺書?”周玫眼裏浮出了淚花,她怎會忘記當初她離開他家時,他竟冷漠地連通電話、短信都沒有。難道他當時就生病了?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失魂落魄被他接到寓所的那晚,他說她發燒了。但是伸手去摸他的額頭,似乎比自己的還燙。難道,當時他就已經生病了?怪不得,他從來不提讓她搬到他的公寓長住的事。難道?想到這兒,周玫轉身,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桌子前,執起了擺在桌上的信件。一看到那熟悉的字體,淚水奪眶而出。
親愛的玫
你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離開人世。千言萬語,我無從說起。當醫生告訴我化療後的存活幾率隻有20%時,我想了很久,與其讓你讓你跟我一起傷心,看我走,還不如讓你恨我,這樣對你的傷害會更小。
過去的兩年裏,我每隔一段時間會去偷偷地去看你。我越來越虛弱,看著你還像過去一樣朝氣蓬勃,衷心祝福你!
知道你喜歡我那套唐格林路的公寓,特意留給你,做個紀念。
繼續你新的生活,原諒我的無情!
永別!
致遠
夕陽如血,玫子用律師給她的鑰匙打開了那所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進來的熟悉的大門。
斜陽照在大廳灰白色的大理石上,幾縷塵埃在無聲地空氣中旋轉,一切安靜得似早已荒蕪。
她低頭照例脫鞋,眼淚卻滴到了門口的黑色的長毛地毯上。
房間的擺設都跟以前一樣,隻是少了他所有的物品。衣櫥,抽屜都空空如也……“致遠——致遠——”她大聲喊了起來。他太殘忍了,骨灰撒入了大海,連個墓地都沒有。他甚至帶走了自己所有的個人物品,他就忍心如此赤裸裸來去無牽掛,不留給活著的人一點念想嗎?
走進廚房,她記起來第一次她住在這裏,就是坐在廚房的這張椅子上,舀著手裏的哈根達斯冰激淩,看著致遠遞給她一串房門鑰匙,當時她眯眼對致遠說:“隻是兩個房間留給我,我還嫌太小,要不整套房子讓給我,還差不多。”
致遠回答:“胃口這麽大?不過我欣賞!不甘心當小兵的人,才會成為將軍。”說著他走上前,摸摸她的頭。
如今呢?滄海桑田,物是人非。那個最愛自己的人已經不在。也許就因為她的一句戲言,他卻一直記著,臨終還要寫進遺囑,要把這套價值幾百萬美元的雙層公寓送給她。
良久,她擦幹淚水。走進他的書房,坐在書桌旁,伸手打開了電腦。屏幕顯示請輸入密碼。她試了他的生日,不對。試了自己的生日,也不對。
她蹙眉,走到連著陽台的落地窗旁,窗外是一片綠茵茵的樹林。幾隻黃色長尾小雀矯健地低飛而過,就像他們曾經一起度過的青春歲月。靈光一閃,她記起來了,他們相遇在李川峰與王欣蕊的婚禮。那天正好是8月10日。她坐了下來,輸入年月日。鼠標慢慢地旋轉,進入了他的電腦。
他們曾經的初遇,竟然是他的電腦密碼。
她還以為他移情別戀了,還以為他忘恩負義地去結婚生子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對著電腦屏幕淚流滿麵。那個移情別戀的人,居然是自己。
所有的文件都已經被清空。
她無意中點擊了垃圾桶,裏麵還有一個僅存的文件。她點擊restore。
居然是一本相冊。
所有他們曾經拍過的照片,十年前她跟他一起吃海鮮大餐,一起去古鎮買瓷器。後來,一起吹蠟燭,去雲南旅行。
還好,這些都在,可以讓她看個夠。這應該是他最舍不得刪除的文件了吧?
她害怕這麽珍貴的文件會突然不見。把它們全部備份,發到了自己的郵箱。
晚上,吃過飯,她照例去看那些照片,發現自己的郵箱裏有兩封剛收到的信件。
第一封,寄件人名字叫地球的流浪漢,也沒有郵件主題。玫子原本想刪除,手一顫,郵件被打開。
居然是豬三寫的來信!
玫子:我回無錫了。我決定結束流浪,重新開始。有空回來找我。
付了一張精美的室內靜物照片。
另一封郵件是上海股票信貸a公司寫來的,提醒她簽訂的某公司股票轉讓協議兩個月後到期。需要她簽署附件,已延長股票轉讓期限。
玫子對著那份郵件沉思片刻,摁下了刪除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