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淩霄宮
1. 久別重逢
鈺兒彎腰走進船艙,獨自坐了下來。
小飛跟刀鋒正天南地北地在後甲板聊著天。
耳邊江水纏繞著木漿,吱呀之聲似是小船的纖足輕踏水流,小篷船緩緩輕搖,晨霧漫天,迷離了鈺兒的雙眸,一陣困意席上眉梢。
恍惚間,在霧水江天中,一葉扁舟揚帆而來,她禦風逐浪,緊追著那葉扁舟,那個佇立於小舟上身影卓逸蕭索的人一直背對著她。她急於靠近,卻被迎麵而來的大浪阻擋,她掙紮著,大聲呼喚他,霧水交融中,他卻始終未回頭……鈺兒猛一睜眼,發現自己頭倚在船艙上睡著了,外麵的天色已大亮。
她揉了揉眼睛,伸手整理了一下散亂的發髻,走出船艙。小船正在幾個丘陵間穿梭逆水而上,丘陵上各設崗哨,揮旗示意小舟向前行進。
遠處是座樹木茂盛的巍巍高山,四周江水圍繞,頗有些逸水閣一山環四水的韻味。隻見一群白鵠正圍繞著小船,啾啾鳴唱著。
不多時,小船到了岸邊。
“拜見主公!”鈺兒的腳剛剛踏到岸上,一群身材矮小、身著黑衣的鬼影秀齊刷刷跪在岸邊行禮,以頭觸地。
“請起。”鈺兒不太習慣,微蹙眉尖。她與小飛一行人跟著前來迎接的十幾位玄衣佩刀侍衛,走進了鬱鬱蔥蔥的樹林,走過一座吊橋,迎麵是一條飛天瀑布。秋日的早楓紅了,燃燒在蒼翠深山的幾簇火焰,讓深山老林平添了幾許灑脫奔放的狂野。曲徑九轉,煙樹蒼山中,一座氣勢恢宏的宮殿如同坐落在雲霄的九重仙闕。這宮殿卻比逸水閣要大幾倍,琉璃瓦,碧畫懸梁,紅漆雕欄,粉白玉石階梯,甚是富麗堂皇。
太陽初升,碧空寥廓無際,流雲揮灑,長煙瀟澈。朝日如金鑒獨嵌蒼穹,輝映著整個淩霄宮熠熠煌煌,氣象不凡。
鈺兒跟著眾人走上了粉白玉台階,剛入得前堂大殿。迎麵大殿門口佇立著一個瘦削而熟悉的身影。
“明姑——”鈺兒喊了一聲,飛奔幾步,如若跨過的是那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她含淚直撲入明姑懷裏。“明姑——”這一路而來,她多渴想能再見到明姑,再在她溫暖的懷裏撒嬌。想當初,在步步維艱、如履薄冰的昭露殿,在險境環生、憂心忡忡的平城城樓上……她總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了。想到這兒,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了下來。
“傻孩子,到家了,要哭就哭出來吧!”明姑掏出手帕仔細地幫她擦著淚水,慈祥雙眸裏滿是關切和憐惜,“聽武冬和采薇都說了你的事了。這要事先讓明姑知道了,得多擔心啊。你呀,怎麽這麽個脾性,認準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這一路上又受了多少苦呢?”
鈺兒把臉埋進明姑的肩膀,雖然隻是幾句瑣碎的話,卻聽得她心裏暖意叢生,仿佛這些日子所受的苦楚與煎熬,都被這寥寥數語撫平了。她甚是留戀這個溫柔而熟悉的懷抱。從此刻起,她還是那個在逸水閣懵懂不知世事的小女孩,整天圍著明姑身後轉。其實,能夠一輩子都這樣,該多好……
鈺兒轉眸忽然瞥見了武冬,正笑盈盈地垂首站在幾步開外。
“武冬拜見公子。”武冬上前躬身做了一揖。
鈺兒忙不迭地擦幹眼淚,站直身體,不好意思地衝他一點頭,“你先去吧。有事我再去叫你。”
然後,她湊近明姑的耳邊說,“我快餓死了,還想洗個熱水澡。”一說到餓,肚子就開始轟隆隆抗議了,又是半天加一夜沒吃飯、沒睡覺了。
“想吃些什麽?我馬上去準備。你要先洗澡,還是先吃飯?”明姑伸手,幫她摘掉身上掛著的一片樹葉,撫弄著她有些散亂了的發髻,看著她穿的這一身不男不女,又染著斑斑血跡的長衫,深深歎了口氣,搖搖頭。
“邊洗澡邊吃飯,我還想睡一大覺呢!我要吃魚,醬燒牛肉,還有棗泥糕。啊!我最想吃棗泥糕了!”鈺兒挽著明姑的胳膊撒著嬌,“隻有明姑做的棗泥糕最好吃了。哦,對了,征兒呢?他怎麽樣了?”
“還好吧。”明姑微蹙柳眉,神色卻黯淡了下來,“我去幫你準備。”
“怎麽?他好些了嗎?”鈺兒神情憂鬱地望著明姑,拉緊了明姑的手。
“別擔心,已經派人去請鬼醫了。知道你回來一定是一身髒兮兮的,跟小時候一樣,我已經讓她們準備了洗澡水了,去你的房間看看吧。曆兒昨晚也到了,今天你們三個倒難得都湊齊了。”明姑說著,疲倦地抿嘴一笑,拍拍鈺兒的臉,“瘦了。這眼圈黑成這樣,這又有多久沒好好睡覺了?”
鈺兒躺在熱氣蒸騰木製浴盆裏睡著了,兩個女婢跑進來給她添了幾次熱水,她都未察覺。吃了早點、喝了兩杯熱茶,收拾停當,天已近巳時了。
她的房間在琴音殿裏,離拓跋征的寢殿不遠,布置得像姑娘家的閨房,還有個琴台,上麵放了一柄古琴。自從目睹了晉王的死狀後,鈺兒對彈琴的興致索然。她知道,一定是明姑找人專門幫她布置的,衣櫃裏都是新置的衣衫、書櫃裏都是她喜歡的書籍。好久沒住在這麽舒適、寬敞的房間,她斜倚在床榻上朝雕花高窗外望去,天藍水長,江風習習,鳥語花香,甚是愜意。
一位叫紅杉的婢女,幫鈺兒換了一身繡著白色芍藥的粉色南宮裙衫,梳了一個飛雲髻,戴了幾根碎珠釵,帶著鈺兒來到了旁邊的一個大殿。鈺兒望見殿門上的匾額寫著“琴音殿”,下麵還有幾個文字,看不懂,估計是胡文。
推開大殿的門,紅杉領著鈺兒走進裏麵的寢殿。她在寢殿門口的珠簾處止步,“朝熙公主,請”。說完,摒息躬身退了出去。
鈺兒悄然走進寢殿,拓跋征正坐在床榻邊,麵前是一張長茶幾。他頭上挽著一個簡單的發髻,沒有束冠,身著白色綢緞中衣,正在蹙眉研讀著一張地輿圖。斜斜的秋日陽光自高窗潺潺漫入內室,淺淡的光芒籠在他一側的臉龐上,映襯著他的五官更堅韌如刀削斧鑿般,黑濃的睫毛垂下,他似乎讀得甚是專心。
鈺兒側目看到另有一人站在房間的一側,他斜靠在窗台,撐著兩條長腿,身著幽藍色繡暗色麒麟長袍,正是拓跋曆。
拓跋曆一見到鈺兒,就立刻笑了起來,朗聲說道,“我們的大功臣來了!我早就知道,朝熙公主出馬,定不辱使命。拓跋曆在此,拜見主公!”說著他突然走上前幾步,單膝著地施了大禮。
倒把鈺兒嚇了一大跳,她不知所措地望著拓跋征。
“鈺兒……他現在很是仰慕你。昨晚開始,說了你許多好話,來試圖掩飾他當初不向我通稟就把你送進宮中的過失。你也的確是他的主公。隻是你這主公做的,反倒被自己的手下牽著鼻子走。”拓跋征說著,專注著打量著鈺兒,“就叫他平身吧。”拓跋征說著,做了一個手勢。
鈺兒卻沒吭聲,徑直走到拓跋征對麵的茶幾旁,剛要落座。
“坐到這裏。”拓跋征拍拍身旁的座位。“別離我這麽遠。”他突然溫柔地說。
鈺兒垂眸,不敢看他。隻得局促地坐到他身旁,為了掩飾什麽似的,張嘴就說,“拓跋曆,知道我有多後悔嗎?剛入昭露宮不久,就看到有位宮女行刺,恰恰在我麵前,頃刻間被砍為幾十段。差一點,那個被砍死的人就是我……唉!也罷,都過去了。不說這些了,你平身吧。”
不知覺中,拓跋征已伸臂攬住了她的腰。她話音未落,他臂彎收緊,已攬她入懷,在她耳邊低聲輕語,“得知你隻身入昭露宮行刺晉王,我焦急萬分。顧不得柔然軍隨時可能從後方突襲,就連夜攻城了……鈺兒,還是讓你受苦了。”
鈺兒錯愕,抬頭望著拓跋征,沒想到迎上的卻是他深情如水的眼眸,蘊在眸底的還有那一簇灼燒著的熱忱和愛慕,宛如蒼翠深山在金色秋光下燃燒著的簇簇紅楓。他的氣息縈繞在自己麵前,鈺兒忙眨了眨眼,耳根漸漸發熱,身體有些僵硬,慌忙埋怨般地說,“你為何如此性急?堂堂魏太子,千金之軀,為何以身犯險?”原來那次他魯莽攻城竟是為了救自己!她也曾懷疑為何吳衡派兵前往平城的消息,他豈會一無所知?他居然為了自己的安危,孤注一擲?想到這裏,她心底隱隱作痛了起來,緊緊盯著他的麵龐。
“皇兄那陣子急昏了頭。早知如此,就不該讓你去。唉!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拓跋曆歎口氣,緩緩踱到窗台旁,依舊靠在窗前,手裏多了一隻酒樽。“幸虧你平安歸來……不過,吳衡,倒淪落成了喪家犬,被陸有真追得有命來,沒命回。”
“陸有真?”鈺兒詫異地問,悄然推開了拓跋征的手臂。借故要給征兒和自己添茶,她起身走到一旁的矮櫃邊,心情卻無法平靜。
“皇兄妙算!舍了自己性命的安危,命我把吳衡趕到陸有真眼皮底下。”拓跋曆說著,仰脖飲盡了酒樽中的酒,“要不是阿娘不讓皇兄喝酒,我早就跟皇兄喝幹幾壺了。現在隻能自斟自飲……”他抬手給自己又倒了一樽酒。
“沒想到你們逸水閣出來的人個個都是將才。曆兒也立了大功。把吳衡的3萬人馬追得屁滾尿流,丟盔卸甲。”拓跋征一臉的欣喜。
鈺兒把茶盅遞給拓跋征,“不知你的傷勢如何了?”她憂心忡忡地問。
“好多了。”拓跋征抿嘴一笑,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她。
鈺兒淡淡一笑,隻得低頭垂眸看著茶幾上的地輿圖,蝶翅般的眼睫撲扇幾下,問道,“你們接下來有何打算?”
“送虎符給陸有真,然後調動大軍分三路攻打平城。”拓跋征地輿圖上標有平城的地方,砸了一拳,“直取東宮,肅清叛黨!”
“如何送虎符給陸有真,你們可有安排?”鈺兒抬眼,探詢地看了看拓跋征和拓跋曆。陡然發現,其實他們兩個長得很不一樣。雖然個頭差不多高,臉型相似,但,眉眼神情卻迥異。
“我們討論過了,我帶幾百個鬼影秀的高手穿過雲中城,去送虎符,然後會合陸有真的人馬。”拓跋曆說著又倒了一樽酒,微微晃著長腿,仰脖喝了一大口。
“鈺兒,可有何妙計?”拓跋征側目,如夜黑眸注視著鈺兒。
此時,有婢女端了兩碟棗泥糕和新茶進來,說是皇妃讓送來的。
待婢女走後,鈺兒沉言:“雲中城,乃虎狼之地。朝廷、各大皇子的勢力在各個角落遍布。縱然我們有高手相助,但,試想我們的敵人亦有世外高人。現如今,雲中之城必已集結了各派勢力,布下天羅地網,我猜測,其實他們隻在等一人前來!”她說完,神情凝重地看看他們兄弟二人。
我還是趕緊更新以表謝意。
但是,王爺那兒,唉……
我就去加油、繼續努力了!:))
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