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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我有個諢名,叫“三邪子”。別小看這不起眼的綽號,那可是響當當的,特別是在我媽工作的軸承廠裏上幼兒園的那陣子,常常有人慕名到我媽的科室來一睹“三邪子”的風采,嘴裏還嚷嚷著——”哇,這就是三邪子呀!”別說,還真有當明星的滋味兒。
之所以三邪子大名鼎鼎,是因為俺在那兒洗過澡。
我洗澡,可是件“天大”的事,因為我怕水,更怕被我媽搓得象隻孫猴似的渾身通紅,皮膚火辣辣地燒著。再說,軸承廠裏的淋浴頭都跟大水龍頭似的,打在人身上生疼而且還滾燙。自小最怕去那兒洗澡了。可是,一個星期不洗,在那年月也許還能忍受,但總不能兩三個星期都不洗吧。最後,我就會像小罪犯似地垂頭耷腦地被我媽押赴“澡堂”,準備受刑。
於是,一場“戰事”就鳴鑼開鼓了。
首先上演“追逐戰”。我在霧氣蒸騰的浴室裏東躲西藏,躲避著我媽圓滾滾的身子來抓像毛猴似地上竄下跳的我。因為身上著了些水,整身滑溜溜的,好幾次,我都這麽在虎爪下僥幸脫險,心中慶幸不已。可得意的勁兒還沒過,就被隨後趕到的我媽邀的幫凶們半路攔截,兩個阿姨抱著我。一個抱緊雙腿,一個抱緊雙臂,我媽舉著我搖來擺去的小頭,往大水注下送。於是“殊死拚搏戰”開始了。我左右掙紮,使出困獸猶鬥的看家本領,但終抵不過三個大人的“牛勁兒”,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嚎啕大哭”了。
我扯開天生的一副大嗓門,把心中的悲痛都訴諸於哭聲中,尤其當那滾燙又生疼的水打到頭上,流進我的耳鼻,再加上刺眼的肥皂沫,更何況渾身又動彈不得,那感覺簡直就是進了地獄。我哭得驚天地泣鬼神、蒼天也昏暗、流水也動情,所有浴室裏的女人們,都搖頭歎氣,連軸承廠的門衛老頭都說聽得真切,半拉子軸承廠的職工都聽得到“三邪子”的嚎啕大哭。又因為我不常進澡堂,所以每次進去,都會被我媽把身上搓得跟掀了一層皮似的。等我洗完澡出來,喉嚨也哭啞了,眼睛更是哭得像兩隻大核桃,渾身軟綿綿的被我媽跟拎小雞一樣趁勝提溜出來,跟人家《長恨歌》裏寫得“伺兒扶起嬌無力”還有幾分神似。
第二天,我媽一到工廠,碰到的熟人還是半熟人都會跟她打聲招呼,順便問一句“昨兒,三邪子洗澡啦?”
事有湊巧。後來又過了一兩年。我上小學一年級了,媽媽和姐姐都有地方洗澡,隻剩下我獨自一人到我爸工廠的澡堂洗澡。這個澡堂的水沒那麽急,人也不多。我正發愁怎麽一個人洗澡呢?有位阿姨突然湊上來問我: 你是誰誰誰的女兒?我一臉懵懂。還沒晃過神來,那位阿姨就開始幫我洗頭搓背。臨走還幫我穿好衣服。我剛要說一句: 謝謝。誰知那位阿姨很豪邁地說了一句: 你爸是個好人。
長大以後,每次聽到我媽講起小時候洗澡的軼事,我都羞愧難當。後來讀書,才知道原來洗澡在古代也是件很難得的事,一下子,似乎一大幫的古人都與我為伍了。晉朝的王族猛捫虱而談古今,就是不洗澡的先例。白居易也有“今朝一澡濯,哀瘦頗有餘。”寫趙合德洗澡的《詠浴》更是文采斐然:“再整魚犀攏翠簪,解衣先覺冷森森。教移蘭燭頻羞影,自試香湯更怕深。初似洗花難抑按,終憂沃雪不勝任。豈知侍女簾帷外,剩取君王幾餅金。”寫了漢成帝,為了偷窺昭儀洗澡還得掏金子賄賂宮女的荒唐事。
提及澡堂子,我倒覺得,早年在某大新校區讀書時的澡堂是最愜意的。當時,我們是首幾批入駐新校區的學生,浴室很新、很幹淨。每次跟同學約好禮拜天下午去洗澡,那時大多數的學生進城遊玩未歸,校園人少,浴室溫暖而寬敞,水流也順暢,常有美女邊洗澡邊引吭高歌,再加上哪兒飄來的槐花香和著洗發水的香味,真是甚為愜意。
20年前,移民到了這熱帶島國,天氣炎熱,衝涼是每天的必備課。剛來的時候,囊中羞澀,租房子自是要找最便宜的。有次,到了一戶人家,戶主自吹自家的條件非常得"好"。參觀了再簡易不過的臥室,感覺很勉強。被戶主帶到廁所,參觀洗澡的地方。驚見一隻足有一米高半米寬的搪瓷大缸子,擺在他們家足有10多平米的廁所間。忍不住的好奇,就問戶主,這是做什麽用的,為什麽放在廁所?
戶主頗為驕傲地說:“這是我們洗澡用的。放滿水,人就從缸上跳進去,洗完了,看到這缸下麵嗎?有一個水龍頭,擰開就可以放水了,很方便的。而且,”戶主停頓片刻,接著侃道,“在這缸裏洗澡,水很涼,可舒服呢!”聽了驚恐萬狀,倉惶奪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