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ela's Secret Garden

歲月無痕, 悄無聲息,從身邊流過,親愛的你,是否記得,我曾經來過。
正文

貢布裏希a little story of the world

(2012-03-02 10:05:15) 下一個
在amazon上買了這本書,樸素的封麵,黑白的插圖,讓人一下子就有親近的感覺。很喜歡, 可以慢慢讀下去。


大手筆寫的小曆史——貢布裏希的《世界小史》
(王敖)
  
  
  “如果你想知道埃及到底在哪裏,我建議你去問一隻燕子。每年秋天,當天氣轉涼,燕子們飛向南方。它們越過群山飛臨意大利,繼續飛過一片海域,然後到達非洲離歐洲最近的地方。埃及不遠了。”如此寫世界曆史,說明大手筆畢竟是大手筆。那是1935年,貢布裏希26歲,正在戀愛,正在待業,所以缺錢。他的一位出版商朋友出了個主意,英國有人剛寫了本給孩子看的曆史書,如果翻譯成德語,應該能賺點錢。貢布裏希看了該書以後說,“也許我能寫本更好的。 ”
  
  貢布裏希在維也納大學寫博士論文的時候,曾經對學術文體感到不耐煩。煩躁之餘,他經常和一位小姑娘通信,她想知這位書蟲叔叔到底在忙什麽,所以他要用小孩兒能看懂的語言講解他的博士論文。如果你正在寫博士論文的話,不妨也試試看,這好比用積木討論建築學,需要準確而圓通的專業知識,需要以簡馭繁的技巧,需要很多樸素而精煉的比喻,需要愛。貢布裏希具備這一切,但出版商給他寫《世界小史》的時間隻有六個星期。多少傳世之作的產生都跟嚴酷的截稿日期有關,突發的靈感和倉促造成的遺憾,都是在壓力中工作的副產品。他每周工作六天,每天寫一章,白天查資料晚上寫。周日他用來談戀愛,給她未來的妻子說說一周來的進展,並讀給她聽其中的段落。所以,這本書的語氣很親切,輕柔,因為這本世界曆史不單是給孩子的,也是給戀人的。美國大詩人華萊士•史蒂文斯曾說,“錢也有玫瑰的氣息”。一代碩學通儒,年輕的時候也要為錢去寫書,出版商給他的花花綠綠的鈔票,很快就變成他遞給女友的玫瑰花。好在上天愛才,讓這本應急的小書一出版就大受歡迎,為貢布裏希的寫作生涯帶來了出乎意料的好運,當然也是因為他寫得太好。
  
  1936年《世界小史》出版後,很多人都誤以為他是一位資深的教授。很快,這本書被翻譯成五種語言。納粹把這本書禁了,理由是它有“和平主義的觀點”,貢布裏希去了英國並從此住在那裏,最終於異邦封爵,享受尊榮。他曾應邀再寫一本類似的著作,這就是後來風靡全球的《藝術的故事》,此書在中國也有無數讀者。有人說它“就像蒙娜麗莎一樣有名”,我們不知道蒙娜麗莎的姐姐是誰,但我們知道《世界小史》和《藝術的故事》原是姊妹篇。
  
  戰後,貢布裏希又給德文新版加寫了一章,除了《世界小史》之外,他所有其他著作都是用英文寫的。到了晚年,貢布裏希又開始修改這本書,並采納了他兒子和助手對亞洲部分的一些意見。貢布裏希對這本“兒童讀物”是非常嚴肅的,他曾經準備為莎士比亞和權利法案各寫一章,並擴展關於英國內戰和議會民主的相關內容,因為早年在維也納的時候,他對英國曆史的關注還不夠。但他希望讀者們能夠在這本書裏放鬆自己,無須記筆記,具體的年代和名字也都不是此書的關鍵。這本曆史著作不是教科書,在短小的篇幅裏(翻譯成中文恐怕隻有二百頁左右),貢布裏希從遠古洪荒的年代一氣寫到20世紀,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就像童話裏的騎士。
  
  童話的開端,當然是“很久很久以前”。貢布裏希在開篇第一章寫道:
  
  “很久很久以前”就像一個無底的深井。從上往下看,你會頭暈目眩嗎?
  我會的。那麽讓我們點燃一張紙片扔下去吧。它會慢慢落下去,越落越
  深,燃燒的時候它會照亮井壁。你能看到它嗎?它將會繼續往下落。現
  在它已經落到很遠的地方,就像黑暗深處的一顆小星星。它越來越小……
  現在它消失了。
  
  不要以為貢布裏希是在給孩子們講解一個物理實驗,他想說明的東西,用學術語言來講,就是人類的文化記憶的建構:
  
  我們的記憶就像那燃燒的紙片。我們用它來照亮過去。首先是我們的過去,
  然後我們請老人們講述他們記憶中的東西。此後我們尋找死去的人們寫的
  文字。用這種辦法我們照亮了回去的路途。有一些專門為收藏人們曾經在
  上麵寫字的紙片的房子——它們被稱作檔案館。你可以在裏麵找到幾百年
  前寫的文字。在一個檔案裏館裏,我曾經找到一封信,“親愛的媽咪,我昨
  天吃了一些可愛的塊菌。愛你的威廉。”威廉是生活在幾百年前的一個意大
  利小王子。塊菌是一種特殊的蘑菇。
  
  讀了很多理論的人們一定會想到“知識考古學”吧。受福柯影響的新曆史主義者們熱愛署名莎士比亞的賬單,文藝複興時期的土豆,他們一定也會喜歡意大利小王子的蘑菇。然而在這裏,貢布裏希的筆下沒有對曆史深處細節的洞燭幽微,我們看到的卻是拉開讀者想象的地平線的滄桑感:
  
  但是我們隻是走馬觀花,因為我們的光亮現在越落越快:五千年前……一萬
  年前。即使是在那些歲月裏,也有喜歡吃好東西的小孩子,但是他們不會寫信。
  兩萬年前,五萬年前……即使在那時候,也有人像我們一樣說“很久很久以
  前”……但是我們仍然沒有到達起點……幾十億年前……那裏隻有奇怪的美妙的巨星和小的天體,旋轉在一個浩渺無垠的宇宙的氣體雲團裏。
  
  “很久很久以前”——可是現在所有這些向過去的凝視都讓我再度頭暈目眩。
  快點!讓我們回到太陽,回到大地,回到美麗的海洋,回到植物、蝸牛和恐
  龍,回到我們的群山,最後,回到人類。這有點像回家,不是嗎?
  
  現在我們知道為什麽貢布裏希會那麽有魅力,“這有點像回家,不是嗎?”我們幾乎意識不到這是個比喻,因為它太明顯,太貼切,甚至讓我們進一步去思考什麽是“回家”,回家是探尋漫長的過去,還是重回現實的存在?這實在是饒有趣味。貢布裏希由此讓我們去體驗:不止是“一個”故事,而是“我們的”故事,我們稱之為世界曆史的故事。貫穿全書的,是作者對曆史中人類命運的悲憫,“我們還會有一個好點的未來嗎?”
  
  為了思考這個問題,我們還是需要回頭去看曆史裏的鬥轉星移,然後看著眼前的一切也變成“曆史”,仿佛我們自己也是慢慢凝固的石膏像。我們每天發出的,消失在茫茫的電子虛擬世界的信息到底是什麽,會被什麽人在未來拿出來回味?也許曆史的意義就在不可言說之間賦予這意義新的形態,就像貢布裏希簡練勾畫出的老子的道,貢布裏希在他人生的盡頭擱筆的時刻曾達到過這樣的境界嗎:
  
  在整個世界裏——在風雨、動植物,在白天到黑夜的轉換中,在星辰的運動中
  ——所有東西都根據一個偉大的原理而運行。他把這稱作“道”,意思是“路”
  或“途”。隻有人在他無休無止的努力中,在他眾多的計劃和方案裏,甚至是在他的禱告和祭祀裏對抗這種原理,也就是說,阻礙它的路途並且阻止它的實現。……隻有當一個人成為了一棵樹或一朵花,滌盡了所有意誌和目的,他才會感覺到“道”。
  
  E. H. Gombrich. A Little History of The World. Trans.Caroline Mustill. Yale University Press, October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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