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生死的孩子 - 講一個真實故事

這個男孩一直在我的記憶中.永遠不變的樣子,今天終於把他寫下來,也算是記錄下一個想念.

時間: 1989年6月3日晚
地點: 北京

二十三年了,你的樣子就像一幅畫.時常會浮現在我的腦海裏.有時會是在漆黑寂靜的夜裏當我仰望著星空時.有時又會是在晴朗的陽光下,當我看著小兒天真無邪地歡笑時,你會毫無預兆地跳出來,狠狠地揪一下我的心.

今晚,夜靜得出奇. 仿佛又回到二十三年前時間停息的那一刻, 我站在你的旁邊含淚注視著你. 昏暗的燈光下你靜靜地躺著.帶著一份說不出的尊嚴,你是那麽的安詳.你穿著一件白襯衫,你胸口上的一縷紅色,像是一朵綻放的紅梅花.刺著我的眼.

二十三年過去了,不知你在天堂過得可好?沒有爸爸媽媽在你身邊的日子,你是否會覺得孤單?

我隻見過你一麵,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隻知道你八歲一個男孩,一個英俊的安靜的男孩. 你是爸爸媽媽的心肝寶貝兒,你是祖國的花朵. 但你的生命卻凋零在這個晚上,因為一顆子彈射中了你.

我不知道你在哪個路口中的槍彈,路人和你的媽媽把你送到醫院,希望能挽救你年幼的生命. 可子彈正打中了你的心髒.

你靜靜地躺在一輛平板車上,在北醫三院的大門口. 昏黃的路燈照著你的臉, 照著圍在你身邊無比震驚的人們.

你的媽媽也坐在平板車上. 坐在你的身邊. 她就那樣呆呆地坐著. 空洞的眼睛看著前方. 媽媽沒有哭沒有說一個字. 媽媽還沒有真正意識到你已永遠離她而去. 媽媽就這樣坐在你的身邊,像一個雕塑, 不哭,不動,不說話.

沒有人同媽媽講話,沒有人知道該對媽媽說什麽.終於平板車載著你和媽媽,走遠了... 1989年6月3日晚.

6月3日白天,局勢已非常緊張. 老朋友X叫我們一幫朋友晚上去他緊鄰北醫三院的家聚會.晚飯時看著電視,大家的心情都格外地沉重. 一個朋友當時是年輕軍官,很自然地我們所有人最關心的一個問題問向了他. 問他是否真會開槍,年輕軍官一個勁地同大家講放心吧,部隊是一定要進駐北京的,但開槍是一定不會的. 年青軍官的解釋或多或少讓我們懸得高高的心放下一小點.

11:30分,一朋友先告辭了. 剩下的人們繼續喝酒,聊時事. 聽到樓梯傳來咚咚的跑步聲,聲音是那麽急促.大家正在說什麽人半夜三更鬧這麽大的聲響時,門口傳來了砸門聲.剛離去的朋友臉色蒼白,聲音顫抖,寥寥數語 "死人了,北醫三院". 一幫朋友飛也似地跑下樓, 直奔北醫三院大門.於是, 我們看到了今生永遠不會忘記的畫麵, 安睡的男孩和木然的媽媽.

回家的路上, 大家都沉默,流著淚. X堅持每人必須待到天亮才可離開他家.大家就東倒西歪, 一夜心碎無語.

光陰似箭,當年的媽媽,這些年來你過得可好?是不是又有了新生的孩子?是不是新生的孩子長大後你會告訴他/她, 曾經有過一個哥哥,在一個夏日的夜晚,去了天堂.

8歲的男孩, 在另一輪的生命中,你會在爸爸媽媽的愛撫中長大. 相信你不會再孤單寂寞.相信你也會找到你心愛的姑娘, 一生捧著那份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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