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

本隻想寫寫自家的故事,沒想到土匪竟然不允許!如今決定先致力剿匪,待自由民主之花在大陸盛開時,再來完成自家的故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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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兒所生活花絮(懷念親愛的大弟弟)

(2020-03-10 16:52:28) 下一個

1958年母親被光榮下鄉後才幾天,父親因為有條紅內褲被打成右派,送進了監獄,母親被從鄉下叫回安頓她的四個2到9歲不等的孩子。母親把我的大哥送到了安順的外公家,把二兒子送到貴陽已有兩個孩子的三叔家,把我交給當時住在老家三合院裏的伯母,把弟弟送到住在同一條街上的遠房奶奶家後,匆匆趕回鄉下,繼續接受共產黨的考驗去了......

1959年初,母親終於結束了為期一年的黨的考驗,從鄉下被招回縣城了。

母親從鄉下回來後,到貴陽三叔家接回我的二哥,到安順看望了我的大哥後,決定讓他繼續留在外公家。回到普定後,母親把我,眯弟和二哥一起送進普定縣唯一的全日製的托兒所裏。

那時的普定縣托兒所,是一個有一道大門,前後有堂屋,兩側有廂房,中間有天井,後麵有個不小的空曠後院的庭院式建築。那時能進托兒所的孩子,多是縣委機關工作人員的子女,孩子不多,生活條件不錯。

那是個全日製的托兒所,孩子們有專門睡覺的屋子,有飯堂,有自由跑動的空間,我至今都很清晰地記得在托兒所裏那些有趣的笑話和故事。

托兒所的大門似乎永遠嚴實地關著,孩子們從來不會想著要到前門去探究什麽。通往後院的小門一直緊鎖著,孩子們不時喜歡擠在通往後院的小門處,透過門縫窺視空曠的後院,然後互相恐嚇著跑開。

在托兒所的日子裏,記憶中隻到過後院一次。那一天孩子們睡午覺時特別躁動。晚飯後,阿姨把所有孩子叫到後院的小門前,她打開一直緊閉的後院小門,帶著孩子們走到雜草叢生的後院,然後悄悄離開了孩子們。天還沒黑時,孩子們誰也不在意是否有阿姨,大家在後院隨意跑動起來。有孩子跑到後院通往外麵的門邊,好奇地透過門縫向外窺視。突然一隻大狗狂叫著撲到門板上,孩子們嚇得拚命往後院小門跑去。沒想到小門推不開,沒人能回到前院去。大家擠在一起使勁推門,可發現門被從裏麵鎖上了,透過門縫看前院,沒人,阿姨們好像都走了。天漸漸黑了下來,孩子們擠在後門邊呼叫阿姨,這聲音讓遠處的狗叫得更凶了,處於高度恐怖中的孩子們終於大聲哭了起來。這時阿姨才打開門,把孩子們放進屋裏,命令大家站好,保持安靜,然後大聲宣布:

“以後誰不好好睡午覺,表現不好就到後院去!”

此後,孩子們午睡表現好極了,阿姨隻需問一句“你們想去後院了?”屋子裏頓時就會變得鴉雀無聲起來……

在托兒所這一天的經曆是極其恐怖的,這對我的影響一定不小,很多年後我都特別害怕狗叫也特別害怕黑夜,相信與兒時受此驚嚇有關……

在托兒所吃飯時,我和大弟弟跟其他孩子一樣,稱二哥為“大霸王”,二哥和其他孩子一樣,稱我為“二霸王”,稱眯弟為“三霸王”。

那時托兒所的孩子們吃飯的碗,是用印有不同圖案的洋瓷碗。我記得二哥喜歡飛機圖案,我喜歡蘋果圖案,眯弟喜歡猴子圖案的碗。開飯前,孩子們要排隊拿碗,帶有這三種圖案的碗各隻一個,托兒所的孩子們無論誰拿到我們喜歡的圖案的碗,都會爭先恐後地呼叫著送到各“霸王”手裏。孩子們拿到碗後,會到飯桌前坐下,背著手等阿姨們把飯菜分發到自己的碗裏。阿姨下達“吃飯”口令後,孩子們才開始吃飯。記憶中被叫“霸王”,是在孩子們開始拿碗準備吃飯和開始吃飯後。跟二哥一起在托兒所的時間不多,因他很快就上小學去了。在托兒所除了留下孩子們呼叫他大霸王和偶爾有孩子進貢大塊的豆腐或肉給他,他有時會“下令”把“貢品”給二霸王或三霸王的記憶,再沒其他了。至今我仍無法搞清楚的是:那時的孩子是從哪兒學到“霸王”稱謂,怎麽學會把大塊的肉或豆腐進貢給霸王的……                    

在托兒所,孩子們吃完飯後就得睡午覺,孩子們大多不會很快入睡,沒有阿姨看管時,大家會躺在床上唧唧咋咋地說話,有的甚至會下床跑動,直到看到巡視的阿姨,才會迅速安靜下來並趕緊閉上眼睛。

在托兒所,我和眯弟的床一直是靠窗排在一起,為避免孩子們睡覺時說話,阿姨們要求孩子們不能頭對頭地睡。晚上睡覺時,眯弟在阿姨離開後,喜歡爬過來跟我頭對頭地睡,有阿姨來時我們會裝睡著,不少時候裝一會兒就真睡著了。有時候阿姨離開我們還沒睡著,這時眯弟會伸手輕輕抓抓我的頭,要我給他講“故事”。那時我能給眯弟講的“故事”就是不斷重複我們在托兒所的生活,諸如“有三個人,他們叫‘大霸王’,‘二霸王’,‘三霸王’,大霸王喜歡飛機的碗,二霸王喜歡蘋果的碗,三霸王喜歡猴子的碗”之類。通常我會不時停下來,眯弟沒動靜後我就不繼續說了。

有一天眯弟一如既往地爬過來,伸手碰碰我的頭,我習慣性地開始給眯弟講故事,還習慣性地不時停下來看看他是否還有動靜。這次眯弟沒像往常那樣很快就沒動靜,而是我一停下來他的手就開始伸過來碰我的頭了。於是我一直講一直講,一邊講一邊叫“眯豆,眯豆”,到我自己講什麽都不知道時,才發現眯弟已經睡著了……

在托兒所時,女孩子們的頭發都是阿姨給梳理,我時常看阿姨給女孩子們梳辮子,很想也給別的女孩編辮子。托兒所裏有一位年齡跟我差不多,名叫顧鷗的小女孩,因我們的母親相識,我倆玩得很好。她有兩根漂亮的又粗又長的辮子。有一天,阿姨忙著給別的女孩梳頭,我悄悄拿了把梳子,把顧鷗叫到沒人坐的小椅子前,讓她麵對著我坐在椅子上,然後站在她麵前給她梳頭,欣喜地為她辮了兩跟辮子。顧鷗的兩根辮子在腦門上吊著,她像平時那用手把辮子往肩後挪,可辮子不到肩後去了。

我跟著她向還在給女孩子們梳頭的阿姨跑去,聽見她有些迷茫地告訴阿姨:

“阿姨,我的辮子不到後麵去了。”

阿姨看了一眼顧鷗,笑得彎下了腰。阿姨一邊笑一邊問顧鷗:

“誰給你梳的頭?”

“她。”顧鷗指著我說。

看著我和顧鷗迷惑不解的樣子,阿姨又笑得彎下了腰。我看見阿姨一邊笑一邊解開顧鷗的辮子,站在顧鷗背後給她梳辮子。若幹年後我才明白,原來我把顧鷗的兩根大辮子辮到她額頭上去了……

托兒所生活留下的記憶不多,何時開始何時結束無從準確知道,但在托兒所的生活花絮,清晰地留在我人生的記憶裏。

記得有那麽一天,托兒所的孩子們都集中在天井裏,田阿姨給了我和眯弟一塊方格手絹,讓我們一隻手捏著一個角,阿姨們開始給孩子們分發糖果。記憶中這是最後一天在托兒所,此後再沒有關於托兒所生活的記憶了。

大弟弟離開他所愛所牽掛的一切整整六年了,我從未停止過對他的思念......
大弟弟隻比我小15個月,上高中前幾乎都跟我一樣高,他從來不叫我姐姐,我相信是因為在老家三合院裡,從來沒人叫我姐姐,哥哥和堂兄弟們都叫我“小平“,大弟弟自幼就跟著大家叫我”小平“,我們都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上中學以後我曾告訴過大弟弟應該叫我姐姐,因我注意到好朋友運嵐的弟弟們都叫她姐姐,可是大弟弟沒有叫姐姐的習慣,一直沒叫......
大弟弟上高中後,很快就比我高出近半個頭了,上山下鄉當知青一個半月後第一次回家,竟然比我高了近一個頭!從此,我沒再要求他叫我姐姐了。當知青後他給我寫信用「小平」開頭,落款為「弟,光諏」......
直到我們準備上大學前,因不想被人誤以為我是妹妹,才認真地對媽媽說:...
“瞇豆(大弟弟的小名)應該叫我姐姐”。
媽媽為此特別與大弟弟談了一下,告訴他應該叫我姐姐,他答應了。沒事時我常提醒大弟弟:
“叫姐姐。”
大弟弟會笑著說:
“姐姐,行了吧?”
可有事有話要說時,大弟弟又習慣性地“小平,小平”起來......
但,我們上大學後,大弟弟給我的信就開始用「姐」開頭了。他請在重慶上大學的同學轉交他為我買的連衣裙時,不僅給我的簡信上叫姐,還特別告訴他的同學這連衣裙是帶給他姐姐的了。見麵時大弟弟還是習慣性地叫「小平」,寫信時,到一直用「姐」開頭,落款也改為”咪豆“了(媽媽說應該是眯豆,這是她的同事們給大弟弟的渾名,因為他小時候喜歡笑,笑起來眼睛眯得像豌豆角)......
如果大弟弟還在,我們一起寫故事該多好......

2002年與大弟弟在斯坦福大學校園散步時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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