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政黨的合法性,其來源被認為是曆史與人民的選擇,與傳統王朝被認為是天意的選擇本質是一樣的,就是一次被選擇,永遠可當政。曆史的選擇不等於現實的選擇,人民的選擇,不等於公民(通過選票) 的選擇。
當政黨的合法性,其來源被認為是曆史與人民的選擇,與傳統王朝被認為是天意的選擇本質是一樣的,就是一次被選擇,永遠可當政
中共的曆史合法性,是被毛澤東一步步破壞的,鄧小平隻是在生活與生產領域有一定的修複,人民一日沒有享有憲法保障的自由權,公民一日沒有真正的選票,當政黨就沒有一日的合法性。
王岐山讓中共合法性問題脫敏
為期3天的“2015中國共產黨與世界對話會”9月9日開始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在多達60位中國國(境)外的前政要及知名學者麵前,王岐山提到了一個對中共而言堪稱敏感的話題——中共執政合法性。
王岐山指出,執政黨的使命決定了必須從嚴治黨,執政黨對人民的承諾就是它的使命。要兌現承諾,執政黨必須對自身嚴格要求。中國共產黨的合法性源自於曆史,是人心向背決定的,是人民的選擇。辦好中國的事情,就要看人民高興不高興、滿意不滿意、答應不答應。執政黨代表人民、服務人民,就要確立核心價值觀,堅守在行動上。
盡管官方背景的“學習大國”對王岐山講話作了獨家解讀,譬如,解讀之時不忘提醒讀者,王岐山所言的執政黨的合法性,是指政治層麵,與法律層麵上的合法性是不同的。政治層麵上的合法性,更多的是指當政者的正當性,中共是曆史與人民的選擇,中共打下了江山,因此有了正當性,也就是合法性。
王岐山的講話,除了讓“中共合法性”這一話題脫敏,主體內容並無新意,仍然停留在中共打天下坐天下的邏輯裏,這樣的邏輯在黨內或其控製的官場也許可以自圓其說,卻與當代政治常識與社會邏輯相悖反。
王岐山沒有觸及問題的本質
其一,這次會議名之為“2015中國共產黨與世界對話會”,官方背景的微博“學習大國”的解釋是,這樣的對話意味著中共的開放性。
在我看來,如果中共與世界有代表性的其它國家的當政黨公開對話,並公開會議發言或對話內容,我相信這會是中共開放性的第一步,但中共紀委書記與有關中共部門物色的一些國際友人,假裝成中共與世界對話,這樣的會議是對話不如說是在演戲。
中共領導人或王岐山書記也許不懂得什麽叫開會,什麽叫對話,什麽叫做報告。記得上次王岐山書記在清華與福山等知名學者對話,實則是王岐山先生在做報告或講演,其它人象征性的針對他的講演發表一點看法,因為王岐山先生還有一份當年的學者情懷,所以願意與學者進行所謂的“對話”,但由於王岐山位居中常委之位,所以參會者實則是聽了王岐山書記的一場報告;這次所謂的對話還是一樣,王岐山書記繼續演繹一遍中共自說自話的黨國邏輯,完全見不到其它人與之對話的內容,參會人員隻是扮演了代表“全世界”的對話嘉賓,集體合作表演了一次中共與世界的對話的行為藝術。
其二:中共創造了一個概念,叫曆史與人民的選擇。我們知道,中國古代皇權創造了一個概念,叫天意:“天命玄鳥,降而生商”、“蒼天已死、黃天當立”,與此“天命論”相對應的還有天譴論,以及皇帝的罪已詔。無形的天,被賦予人格神的力量,不僅主管著人間生老病死,而會操持朝代更替。
共產黨是無神論者,不再相信天意或老天爺對朝代更替的主宰,於是創造了曆史與人民的選擇這樣一個宏大的概念。按照曆史與人民的選擇這一理論,我們要問的是:曆史與人民的主體性如何體現?按照中共曆史唯物主義解釋,曆史與人民選擇了大秦,還選擇了唐宋元明清,這種朝代興亡的周期律,在延安時代毛澤東與黃炎培就談到過,毛澤東當時的說法是,要擺脫這種朝代興亡的周期律,隻有通過民主的方式(中共在延安還有過用黃豆當選票,選舉地方政府官員的民主實踐),而對民主自由人權與憲政的認同與倡導,延安時代就有車載鬥量的文章發表,笑蜀主編的《曆史的先聲》裏,可以較完整地看到(有趣的是,中共中宣部卻封殺了這本自己當年的聲音,曆史的承諾因此可以通過曆史虛無主義方式,讓公眾忘卻)。
人民的民主,通過選票或普選方式,產生領導人,這是普世民主,後來,中共通過所謂的民主集中製,通過黨領導一切,通過中組部選拔領導幹部,將民主轉變為黨主,黨領導民主,本質是黨主導一切。黨管幹部,黨管經濟,黨管文化教育,黨管社會,中共承諾的民主聯合政府、人民共和國的政治模式被一步步轉換成一黨極權政製,中共通過槍杆子,使曆史與人民不可能進行現實的政治選擇,黨領導一切,連曆史與人民都改由中共來主導。
其三:毛澤東有計劃地破壞了中共應有或可以有的合法性,即便在傳統皇權時代,皇帝打下天下之後,就由天道合法性,轉入人道合法性,天道合法性,就是叢林法則,靠實力打出自己的天下,而人道的合法性,就是順從民意,讓民休養生息,尊重民意以順應天意。
而當代政治的合法性,則是通過戰爭奪取政權之後,實現憲政,還權於民。 1945年4月22日延安中共發表的《論聯合政府》(毛澤東在中國共產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政治報告)說得非常清楚,中共不搞一黨專政:
日本侵略者被打倒之後,在全部國土上進行自由的無拘束的選舉,產生民主的國民大會,成立統一的正式的聯合政府。沒有人民的自由,就沒有真正民選的國民大會,就沒有真正民選的政府。---人民的言論、出版、集會、結社、思想、信仰和身體這幾項自由,是最重要的自由。在中國隻有解放區是徹底地實現了。 關於軍隊的國家化,毛澤東在《論聯合政府》中也有具體論述:
“軍隊是國家的”,非常之正確,世界上沒有一個軍隊不是屬於國家的。
而關於人民的統一,毛澤東並沒有強調當政黨的領導,而是強調“自由”、“政治民主”對統一人民的價值基礎:
沒有人民的自由,沒有人民的民主政治,能夠統一嗎?有了這些,立刻就統一了。
我們看到,毛澤東的中共在延安時代的價值追求,與當代公共知識分子的普世價值追求如出一轍。有人說,這是毛氏騙局,用欺騙的方式,謀取當時知識分子與國際社會的支持。如果視其為政治欺騙,整個中國知識界或中國人民隻能自認上當,並承受相應的災難。
但我們如果將其看成曆史的承諾呢?王岐山說,執政黨的曆史承諾是其政治使命,人心向背決定執政黨的合法性。當時人心向背,是根據中共的政治價值追求,就像中國有權要求日本侵略者道歉一樣,中國人民有權要求中共兌現曆史的承諾。這曆史的承諾,在毛澤東《論聯合政府》裏寫得清楚明白。
從上世紀五十年代開始,毛澤東的中央政府,背棄了自己莊嚴承諾,先是將聯合政府變成黨的政府,然後就是打擊各民主黨派與知識分子,沒收或國有化各種商業資本,將農民土地公社化集體化,變相成為國有土地,將聯合政府變成黨的政府之後,又將黨的天下,變成毛的天下,全國人民與軍隊,隻熱愛與效忠毛澤東。毛澤東一步步破壞了中共的曆史合法性。
如果毛澤東按自己的延安承諾,建政後實現軍隊國家化,土地私有化,言論結社信仰自由化,以及聯合政府與真正的人大代表製度(政治憲政化),中國在當時就已然進入準憲政社會主義製度。
中共需要重建合法性
秦以降的中國史,沒有很好重建合法性的,一是秦朝,得天下之後,沒有還民以休養生息,其治不過二世;其次就是元朝,將漢人、南人貶為三四等國民,打天下統治天下者一直將自己視同征服者,國族和解與文化精神統一性,一直沒有完成;與秦相對應的是漢朝,盡管漢初統治集團內也是刀光劍影血色宮廷,但黃老之治、與民休息,使其統治具備曆史的合法性,與元對應的是清,大清盡管也有八旗製度,但對漢傳統文化的尊崇,追求道義之治,包括族群和解,仍然有其可稱道之處。
中共政權在毛澤東治下,繼承的是秦、元之治,打天下之後坐天下,坐天下,亂天下。通過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進行無休止的迫害與專政鎮壓,天道的合法性,沒有在和平時代轉化到人道的合法性,毛澤東之亂,直到鄧小平時代才重建了生活與生產、市場領域的秩序,但鄧小平一直到江澤民、胡錦濤時代,一直沒有重建中共的政治合法性(當代政治意義上的合法性)。
王岐山等中共精英們應該清楚,當代政治的合法性與傳統統治的合法性不可同日而語,中共政權建政至今,甚至連傳統社會的政治合法性標準都沒有達到。傳統王朝打天下符合天道,治天下,卻轉型到人道,當官為民做主,即為民主持正義,統治者與百姓共同遵守共同的道德標準,即仁義禮智信,當天下出現大的災難(主要是自然災難或異像),最高統治者會下罪已詔,反省自己的罪責。
中共從毛澤東當政以來,一直超越於法律與道德之上,以偉大光榮正確自居,毛澤東走下了神壇,但中共沒有走下神壇,一個沒有走下神壇的當政黨,怎麽可能會有當代政治意義上的合法性?
人民與曆史的選擇,代替不了現實與公民的選擇,人民是一個宏大概念,人民隻有手持選票,成為國家公民,選舉自己的人大代表或議員,通過真正的民意代表,選舉各級領導人,將曆史的選擇,轉化為每四年或五年一次的現實的選擇,中共才有可能重建自己的合法性,台灣國民黨現在擁有執政黨地位,不是曆史與人民的選擇結果,而是公民與現實選擇的結果,國民黨在台灣的執政,是重建合法性的結果。
在談到中共合法性之時,王岐山點到了曆史與政治承諾這樣的話題,無論是個人還是政黨,在社會生活領域與政治舞台上,都要麵對自己的曆史承諾,兌現或追求實現自己的曾經的政治承諾,也體現其政治合法性。中共一時無法兌現實現共產主義的遠大目標,但完全可以兌現延安承諾,追求延安價值。
中共的政治合法性重建,必須要做到,天道的合法性,轉型到人道的合法性,曆史的選擇,要轉型為現實的選擇(每四年或五年有一次大選),人民的選擇,轉型到公民的選擇,專政之治,要轉型到憲政之治,即黨主社會要轉型到民主社會。
本文作者:吳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