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蘭成,因為是漢奸又用情不專,一直歸類他是壞人,連帶他的文字也斷定不值一讀。 直到最近網上無意看到他寫的民國女子-張愛玲,才子文章。於是去讀了原本《今生今世》。
讀《今生今世》,看到了他的文采,看到了他的張愛玲,看到了他的八個女人,還看到了《白蛇傳》。
胡蘭成說:“我鄉下不曉得屈原,隻知端午節是與白蛇娘娘的事。。。” 開始不以為是,看完全書才覺得他給 “白蛇娘娘”隆重一篇是有來頭的。他的一生都在歎息白蛇娘娘遇人不淑,更是打心裏厭惡法海之人, “實在可惡,人家的事與他何幹,要來借僭越幹涉?白蛇娘娘得了人身這件事他最最恨,亦不知他是什麽心思。”
說他的結發妻子,胡蘭成說:有鳳來儀。千萬年裏千萬人之中,隻有這個許仙便是他,來了個女子便是玉鳳。玉鳳讓年青的蕊生是那樣得意,每每想入翩翩。“玉鳳待我,好比白蛇娘娘待許仙,瑤池風日,世上人家,她是這樣的感激知恩,所以總擔心許仙會不要她。她低心伏小做個新婦,種種委屈都甘願,但是夫妻大信,反為似真似假,像杜甫的詩《新婚別》: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 這就是胡蘭成心中喜歡的婦道- 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但她心裏是歡喜的,從塵埃裏開出花來。”張愛玲如是說,成了他的一段姻緣。我一直不知道,張愛玲是因為懂得他便說出了他想聽的話,還是胡蘭成聽了這話懂了她,又一個毫無緣故的知恩感激的白蛇娘娘。結局是,胡蘭成端然的接受了張。端然下來胡蘭成就累了,張愛玲也累了,於是兩人依然過著銀河輕淺婚姻日子, 於是登堂入室胡蘭成引進個小周。
小周一段,胡蘭成又提起《白蛇傳》,這次是說沈啟無是可惡的法海和尚,沈啟無可惡是因為對小周告發他已有家室,他已有家室與沈啟無何幹?他說是妒忌,妒忌是因為他沒有。
日本投降,胡蘭成亡命出逃,又出一個斯家小娘範先生,忽然一日先生成了“夫妻”。他講成《白蛇傳》那樣偉大的報恩故事:範先生言他的恩之重,“將來別人不還,我也要還的!”,胡蘭成說:“叫我如何當得,隻有以身相許了。”“恩是知己,更因親才有。現在亡命,即不靠的朋黨救護,亦非如佛經裏說的“依於善人”,而是依於親人。”“我與秀美一個像許仙,一個像白蛇娘娘。”我又想問了,真的是長亭短亭曉暮情生,還是尋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安全,還是都是?
逃難路上,張愛玲千裏迢迢尋夫到,胡蘭成很不高興,幾乎不粗聲粗氣罵她:“你來做什麽?還不快回去!” 夫妻患難相從,此是世人之事,我與愛玲何時都像在天上人間,隻為兩人都有這樣的謙卑。愛玲如此為我,我隻覺不敢當。這是他對發怒的解釋,太牽強。後來他筆下的兩人日子,晝長人靜,張愛玲確是靈得似天仙下凡,說牛說馬,胡蘭成隻有聽的份,敬仰、更是不落紅塵。
“我從諸暨麗水來,路上想著這裏是你走過的。及在船上望得見溫州城了,想你就在著那裏,這溫州城就像含有寶珠在放光。” 張愛玲如此塵埃般最後一賭,胡蘭成卻不答言。千裏一尋連他顧不上了的小周都不肯給張做個麵子的選擇。可見白蛇娘娘還有一好,要辜負也是可以的。
張之後,胡蘭成又遇到一個人物:佘愛珍。維基百科介紹:佘愛珍畢業於上海啟秀女中,後加入黑社會,拜上海黑道人物季雲卿為養父。她精明強悍,容貌甚佳,善於交際,又以精於射擊著稱。她選擇嫁給汽車夫吳四寶,幫助他成為極司非爾路76號特工總部警衛隊長,她則擔任經理主任,吳四寶對她極為珍愛[。他們的住所位於愚園路49弄。。。胡蘭成也拿她當白蛇娘娘:說她強烈,倒是想起了白蛇娘娘與法海之事,那法海和尚隻為盜憎主人,物惡其上,佘愛珍好像白蛇娘娘的妖氣,李士群可是雖有天兵天將亦無意思,上海人頭上的風光還是於他無份。佘愛珍的黑道世界更是叫胡蘭成敬畏,又像是天上地下兩重天。愛珍被拘留時,一日我行至日比穀,春陽裏街上的電車與前麵層層大廈,紫氣 ,如蓬萊仙境,可是我想著愛珍,唉了一聲,不覺停下腳步,麵前的街景就像雷峰塔的搖了兩搖,因為白蛇娘娘被鎮之故。他們倆最後白頭到老,佘愛珍一定是懂得隻給相知八分。
胡蘭成的白蛇娘娘的情結之深,不光用來喻別人,也用來說自己,說與自己的恩人。
“人世最大的恩是無心之恩,父母生我,是無心,四時成歲,是無心的,白蛇娘娘報答許仙,那許仙當初救她也是無心的。”
胡蘭成一生總有貴人相助,他倒是記恩,最記得的是兩人:張愛玲和劉先生。
“我是生平不拜人為師,要我點香亦隻點三炷半香。一炷香想念愛玲,是她開了我的聰明。” 但是他還說,“白蛇娘娘要報許仙的恩也報不盡,有一種難受,而我是男兒,受紅粉佳人之恩,隻是心思很靜,連不可以有悲喜。” 好決絕,看著為張愛玲心痛。
劉先生,在他最危難的時候的介紹他進溫州中學教書。胡蘭成說:“我是妖仙,來到人世的貴人身邊避過了雷霆之劫。”
還有個徐步奎,他曾想知根知底來著,試探:“白蛇娘娘就是說出自己的真身,亦有何不好,她卻終究不對許仙說出,是怕不諒解?”步奎道:“當然諒解,但因兩人的情好是這樣的貴重,連萬一亦不可以有。” 胡蘭成沒敢顯身。
說一枝他最肉麻: “一枝沒有這樣美,但是因她的美不夠規準化,所以更有人生的現實。最現實的存在是世上人家,我隻願與她同道生在世上人家裏。世界上惟中國的戀愛故事,每每是仙子謫下凡塵而起的因,如白蛇娘娘,她愛許仙,寧是愛的那人世紅塵。”把自己說成天仙下凡,肉麻。
《今生今世》掩卷冒出一個想法:要是胡蘭成喜讀精髓的是“史記”,會不會和毛澤東換個位置?
(有一說“《山河歲月》的文筆佳妙,仰摘俯拾,有五步一樓之感。”《山河歲月》-列入書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