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閣
心知所見皆幻影， 敢以耳目煩神工 。。。
據說我小時候很懶。因為太懶媽媽就不讓我做事了。有一次姐姐出門告訴我看著爐子水要開了就把火關了。我一看書就忘了這事一直到水燒幹壺燒穿。媽媽回來後訓了姐姐一頓，“她從來不做事的，你怎麽讓他燒水？”
據說我小時候很苯。姐姐說我從來就聽不出別人話裏的話。比如說一次客人說不要茶我就端上了一杯開水。還有就是人家要說我聰明我就很高興，媽媽要說我一點都不聰明我就老跟她急。
據說我小時候很饞。每次上街買東西的錢都要買顆糖或啥的，找回的零錢從來不會全部上繳。反過來隻要能有剩的錢我也十分樂意跑腿大冷天大熱天都沒關係。
據說我小時候很醜。每次和姐姐吵架她都會說大眼尖下巴醜八怪。長大後我發現其實我的鼻子很醜比較塌的那種，姐姐卻從來沒攻擊過我的鼻子。
我小時候有很多缺點，不過我從來就很自信。真的不知道哪來的自信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都會說非常盲目的自信。
（1）北環路5 號
北環路5 號是一幢德國人蓋的公寓。每套兩室一廳帶一小陽台。廚房大大的帶飯廳。浴室裏抽水馬桶和白瓷浴缸在60年代是很值得炫耀的。公寓清一色的紅磚紅瓦。 在那紅磚牆裏有我全部的童年的歡樂。
公寓每一層樓有兩家。那時沒有空調，夏天，兩家都會把大門打開，讓穿堂風流過。大門用小桌抵著，桌上放著一些瓜果小吃。 我們會把橡皮筋套在兩個桌腿上。大人們邊吃邊聊著大大小小的事。孩子們便這中間玩跳皮筋。我家三女，對門四個小子。樓中大大小小，男生女生都會聚到我們那個門口，常有男生對女生的跳皮筋， 踢毽子大戰。一天，我跳著跳著就忘了方向， 跑進對門的家， 看著一屋膀大腰粗的赤背，嚇得 “哇！。。。”就大哭起來。 陸媽媽把我抱著，給了不少好吃的，還讓他家老三個我講了一個故事。這個笑話讓我一直到30年後見了那個老三還是臉紅。
公寓樓道的扶手是深紅色的。那是我們下樓的滑梯。總是被我們擦得光光亮亮。每天上學時，大家排著隊，一個個從自己那層滑下，還交流著一些新穎的，刺激的滑法。我媽媽是不許我這樣下樓的。 她常常嚇唬我，“抓到會有一頓痛打”。一天，我端著一個飯盆俯衝而下，突然看到媽媽進了樓道，被逮個正著。 我嚇得一晃就掉下來了。據說我當時就滿臉血，爸爸就急，媽媽就哭，我很快就送到醫院去了。這些我都不記得了，隻有頭上的疤痕證明他們講的故事都是真的。我隻記得那以後，我就堂堂正正地把扶梯當電梯了，路過的大人總是小心保駕，再無訓斥。
公寓樓前有一排槐樹， 我們給每棵樹都起了個名字， 大禮堂， 三間房，。。。放學後，我們就爬到樹上去看書，遊戲。一天晚上，不知誰從家裏拿了兩件皮毛背心，裹在身上象個小熊。我們便輪換穿著，一見有行人過來，就從樹上跳下。嚇得路人驚驚乍乍的，一路狂奔， 很是好玩。可是，第二天早操時，我們一行女生都被叫到前排在全校做檢討。也不知誰給舉報的，可惡！ 。。
多年後再回到那座城市，北環路5號已有了新的主人。 隻有夢，常常會悄悄地載著我返回那裏。夢裏那幢樓，那間房總是空空蕩蕩的。我的那些美麗，快樂的日子呢？
（2）逃學
小時候，喜歡水。 去學校的路上有條小溪。每天放學時，就把褲管卷起，沿溪水走去，有時還能撈一些小魚小蝦的。記得那一天，我高高興興捧著一些魚蝦回到家裏，發現我的書包忘在溪邊了。急忙回去。在很下遊的地方，找到了濕透的書包，裏麵什麽也沒有了。
丟了書，作業本，和文具盒，我不敢告訴爸爸媽媽。無法做作業，不知如何麵對老師。 想啊想啊，於是我選擇逃學。
早上一出門，我就一個人到處逛。後來找到一座山，山上有很大的桑樹。 我的蠶室就成了夥伴中最誘人的了。我也常常轉到市中公園，看了很多小人書。 擺攤的，見我天天去，就讓我叫一本書的錢，看個夠。午飯後，我會很無聊， 家裏的書都看完了，就把姐姐的作業拿出來看。 到別人都放學了，我就會高興起來。 我會連編代背地講很多故事，常常有很多人圍著我，儼然的一個小孩子王。
終於有一天，爸爸媽媽很嚴肅的問我，這些天都上哪了？ 我告訴他們，我丟了書，沒法上學。我想我當時一定看著特別委屈，他們竟沒有給我任何處罰。
後來，我背著新書和一紙檢討返回了學校。 第一天放學後，我被留下來做了一個考試。 長大後，聽媽媽說，我那次逃學了兩個月。
（3）找東西
從小到大我都是個不折不扣的馬大哈，這點連我自己都自豪的掛在嘴上。我花在找東西上的時間肯定比用東西的時間都長。我找不到東西有個習慣就是歪歪唧唧的喊，“xxxxx，你在那呢?” 一會兒媽媽爸爸姐姐妹妹憋不住了就會參與我的尋找，媽媽總是第一個心軟，她參與的第一句話總是, “大聲喊，它就會出來的！”
剛學塗鴉時我就開始寫日記。塗完後的日記本總是要藏起來，每隔兩天換一個地方。我就會忘記那個地方於是翻箱倒櫃的找而且急得媽媽跟我一起喊，“日記本呢，你在那啊？”。。。
終於有一個姐妹會忍不住告訴我，“你的日記本就藏在枕頭套裏/衣櫃頂上/鏡子後麵。。。” 看著她們興災樂禍的臉，我總是十分氣憤，要求媽媽懲罰他們偷看我的日記。媽媽也隻好息事寧人的給我幾顆糖，以示安慰。
（4）買鞭炮的風波
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過年了。而關於小時候過年的記憶中最深得也就是這個買鞭炮的風波了。
有一年，爸爸媽媽堅決不給我們買鞭炮。 理由是女孩子不玩鞭炮。這理由太荒繆了，全院的孩子都笑話我們。
我們家全是女孩子，所以媽媽是非常重女輕男的，但是她又從來就站在爸爸一邊。 姐姐說了，我們一定要像個辦法讓爸爸答應買鞭炮。
除夕到了， 爸爸媽媽在廚房忙著炸呀煮呀燒呀，我們姐妹幾個在睡房裏忙著寫呀畫呀糊呀，做了一些標語：“我們要鞭炮！”，“男女要平等！”。。。溜出家門， 我們把標語舉起下了樓，喊著口號在院子裏遊行，沿路把備用的標語發給想加入的朋友們。 不一會， 我們的隊伍變得十分壯大，很多人帶著自己家裏的“鞭炮”參加。
有個阿姨告訴我爸爸媽媽了， 他們趕緊出來，當麵答應了我們的要求，給我們錢去買鞭炮。 那是我的第一次民主訴求， 也是唯一一次成功的民主訴求。
（5）絕無僅有的寧靜
中學，離家不遠的地方有一條河-叫襄水。寬寬的河麵，水流緩緩不急。河中常有一些船隻來來去去。我和朋友們常常相約去河邊戲水。我們這群算是膽大藝超的，雖說是在玩水中學會玩水，也達到了橫渡襄水的水平。
那是一個平常的夏日，放學回家後，匆匆換上遊泳衣，跑到廚房喝了碗綠豆湯。“嗯，好喝！”想再喝一碗，媽媽在一旁說話了，“給你爸爸留一碗吧。”我對媽媽吐吐舌頭，拿上個毛巾就走了。
我們一行四人來到在河邊，笑著跳著就下去了。玩了一會，我看到一個駁船嗚嗚開來。船尾的鐵鏈清晰可見。一時心起，“搭著那鏈子漂一程，一定好玩！”喊了聲同伴，就嘩嘩的朝那船遊去。我遠遠的衝在最前麵。接近船的時候，我好像看到船上的人驚慌的臉，還有奮力搖擺的手。已經來不及了。
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就把我吸到船下。我還來不及驚慌，就感到到處都是黑。
一個聲音輕輕的告訴我，“不要換氣，不要動！” 我按他說的做了。
接著，周圍特別特別的安靜，我感到一種非常的寧靜。
我聽到爸爸對媽媽說：“你幹嗎不讓她把那碗綠豆湯喝了。”；
我聽到我對妹妹說：“明天我帶你去看那電影。然後我們去吃湯包？”；
我聽到坐我後麵那個小組長哭了，“嗨，一個男的哭什麽，真沒勁！”；
我居然聽到，我對數學老師說：“我其實是很喜歡你的，給你畫的那個像隻是惡作劇，對不起”
。。。。。。。
突然，眼睛一亮，我感到一股清新的空氣，迫不及待地，我冒出水麵。我已經從船尾衝到船頭。一雙大手將我一把提溜到船上。船老大盯著我，反反複複地說：“虧我船停得快，虧我船停得快，。。。否者你就絞到螺旋槳裏了，絞到螺旋槳裏了，。。。”
多少年了，我總也想不起走到河邊的那條路，想不起那路邊的景。我能想起的隻是那寬寬的河麵，緩緩流水，河心停著的船。常常浮現出來的感覺是那身不由己的瞬間，和瞬間之後的寧靜。我嚐試著用各種詞匯來想象那種寧靜，總是不恰當。那是我絕無僅有的一次寧靜。
那年我13 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