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匆匆地往門口走去,差點撞上端著盤子站在店堂正中央的小梅。
“怎麽了你?突然發什麽呆?杵在這兒不動,嫌店裏不夠擠啊?”我有些生氣地說。
小梅對著櫃台斜上方的懸掛電視機努了努嘴。
“這女的不是昨天剛來咱們店裏吃過飯嗎?”
我抬起頭來,就看到了褚靈靈的臉。
這張近景特寫的臉被水泡得浮腫蒼白,已經麵目難辨。我之所以一眼就認出它是褚靈靈的臉,是因為我隨即看到了一頭短發、一件格子襯衫和一條寬腿牛仔褲。那件格子襯衫用色少有的大膽,是豔麗的橙黃和孔雀藍相間。見過這件襯衫的人,多半會有深刻的印象。更何況我昨天剛見過它。雖然它此刻濕淋淋的而且滿布淤泥,還是遮不住豔麗的本來顏色。
電視裏在說:“……二十分鍾前,兩名釣魚愛好者在南護城河金蜻橋東約三百米處發現一具女屍,隨即報警。警方正在調查死者身份,目前死亡原因不明……”
我忍不住叫了一聲。
老板遠遠對我和小梅打手勢。我看到他憤怒的嘴唇上無聲地湧動著一句話:“你們倆傻站著幹什麽?該幹嘛快幹嘛去!”
出了門、把手裏的幾個大袋子架在摩托車上,我立刻掏出手機來,這才發現未接來電裏有戈紅的號碼,來電時間是昨天晚上看完戲、送她回了家之後。我腦子裏有些混亂,抖著手回撥了這個號碼。電話響了很久,好像一個世紀那麽久,卻沒有人接聽。我心裏更慌了,重撥,還是沒有人接聽。
跨上摩托車時我發覺自己全身都在顫抖。褚靈靈,我昨天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她。她穿著橙黃和孔雀藍相間的格子襯衫,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轉動,神氣活現地說:“……幫咱們戈紅撐撐場子……壓壓人家的氣焰。”
不過一晚上的時間,這個神氣活現的女孩子,突然變成了護城河裏的一具浮屍。為什麽?為什麽?戈紅呢?戈紅在哪裏?她昨晚為什麽給我打電話?我剛才打電話她為什麽沒有接?
在這個夏初的陽光燦爛的星期天中午,我感到寒意從我四肢一陣陣竄上來。紅綠燈的交替顯得那樣不真實,和陽光一起,閃得我頭暈目眩。我覺得自己迷失了方向。有好一會兒我幾乎想不起我這是要去幹什麽。我甚至沒有踩油門的力氣了,摩托車無精打采地往前滑行。旁邊自行車道上的自行車們紛紛超過我,人們向我投來奇怪的目光。
到了京廣中心,我直接上了五樓。站在電梯裏,我又撥了戈紅的電話,還是沒人接。我茫然無措,下了決心:如果見到戈紅的同事,一定向他們打聽戈紅的消息。可如果是個壞消息該怎麽辦呢。我不敢想。
我沒有想到,出來取外賣的竟然是戈紅本人。她雖然看上去有些疲倦,但是氣色依然很好,清新美麗,笑容燦爛。
她愉快地跟我打招呼,說:“是你啊。”
我呆呆地看著她,又悲又喜,腦子裏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