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寫來:生死感悟
(2005-07-24 16:4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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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班的途中,有關生死的感觸尤其良多。不過我能夠很平靜的寫下這個主題,說明我的確已經不再年輕。
現在正值夏季,路途兩邊綠色綿延不絕。灰色的高速公路像一支劍,霍然破開大自然的盔甲,於是青山向兩邊退去。在刺眼的晚霞中,我的車好像一滴迅速滑到劍尖的水珠,無聲疾行。如果是秋天,層林盡染。如果是冬天,則可以看到車燈下漫天雪飄。總之,都是一片風景。
高速公路上常常有小動物屍體橫陳。無數道汽車的輪胎壓過那個毛茸茸而血肉模糊的東西。每次當然也是感慨一下。可是不可能對任何一具屍體產生特殊的憐憫。因為對人類而言,無論是鹿還是鬆鼠,大體差不多,何況這滿山遍野的同類太多了。
但是每一個小小的屍體,不是也都有自己的故事。它們的家在哪裏(應該就在附近吧),是否有誰在樹林裏等待它回去。啄食的鳥已經在天空盤旋,很快這些屍體就會變成晚餐,或者零落成泥融合在草坡裏麵。
在那個不知道名字和形象的“萬能”的眼睛裏,我們這些芸芸眾生又何嚐不是如此。或許普通的程度隻能和一株小草相比。隻有毛澤東、牛頓、愛因斯坦之類,才可以做一隻和汽車相撞的鹿,或許造成一個小小的騷動。不過即使如此,一切又會很快恢複平靜,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
在空曠的highway上飛馳,思緒也一同肆意自由飛揚。辦公室的嬉鬧喧雜正在暗淡褪色,考慮今晚和老公交流的內容尚且還早。於是,整個時空都屬於我。這珍貴無比的20分鍾。
每天碌碌而為、開車來去的目的是什麽呢?有這麽一段路程,自然是因為下班回家。上班的內容無非是一堆表格和數據的處理;回家的內容是和“他”一起吃飯睡覺聊天。周末的存在是為了下周的購物。每個工作日的存在是為了一個短暫的假期。假期的存在是為了休息過後繼續工作。而這周而複始的工作,雖然是目前生命的主要內容,對於我而言,感情上和情緒上已經是空洞乏味之極了。
那麽問自己,你想做什麽?如果你可以選擇,不必為了生計,你想做什麽?
先是自己冷笑:怎麽能夠不考慮生計!我的腦子裏除了這件事情恐怕就沒有其他的了!
那末就假設一下呢?
更大的恐慌於是席卷而來:我不知道。
或許我知道,但是那一點點的小小想法立刻就被現實狀況否定了,或者自己先猶豫了。因為我還沒有想清楚,自己活著的意義何在。
曾經憧憬過有些事情:比如去收養一個孩子;比如回到中國到鄉村居住並且給孩子上課;比如在美國開一個小鋪子介紹中國的東西;比如鑽研中國的古代文學;比如當一個作家;比如創業做econsulting;比如改行做design or marketing;比如去歐洲散步三個月;比如重新收集classic music的唱片;比如做一個有錢人的老婆然後開一個fund,把錢資助給我認為qualify的人,幫助他們生活得更好。
我否決了每一個想法。或者因為貪戀舒適的現狀;或者因為沒有錢;或者因為沒有勇氣;或者因為沒有身份;或者因為沒有如此特殊的背景;或者因為找不到支持的人(為什麽需要別人的支持?因為我自信不夠)。
歸根結底,我找了無數的理由來維持現狀,然後不停抱怨現狀。
生活於是變得非常確定又非常不確定。可以幾乎看到老死時候的狀況,很不甘心自己的生命會如此沒有色彩和風光。有兩個對立的聲音在爭吵試圖說服我。
一個聲音說:生活大致如此。你是一個平凡的人,就做這些平凡的事情吧。調節自己的情緒,萬事看開,好比去看看佛書,識得比你更多苦難的人然後盡量去幫助。生和死本來沒有太大的區別,你可以明天就死掉的。
另一個聲音說:不能就這樣認輸了。你還沒有嚐試過其它的努力呢!積極的生活,尋找樂趣,尋找機會,be aggressive,你會得到完全不一樣的結果!你的生命或許隻有一次,快樂在於身心的滿足,不要辜負了她啊。去找你的激情,體會它的短暫。然後找下一個。直到你覺得enough為止。
這兩個聲音從來都在激烈掙紮。有時候這個勝利,於是我如同入了庵的小尼姑,看淡紅塵。心靈倒也平靜。有時候那邊強勢,於是開始考慮種種務實的計劃。
不過,對於生死的界限仍然看淡。始終不能忘記16歲時候讀泰戈爾的詩集,其中對此的飄靈的描述。從此對於生便不再貪戀;對於死便不再惶恐。
其實理由可以很簡單。如果狀況超過我對perfection的最低要求,心靈上感到承受是一種frustration,那麽不如就從容走到那一扇門裏去吧。
於是乎當我隨口說如果什麽時候手腳全無做了殘廢,我一定自我了斷。G無不驚訝於我的“消極”態度。我說,just don't want to be the burden for the society。大概在他的教義裏麵,自殺是一種罪惡。
而對於活著的理由,還是很簡單的:既然現狀是alive,就維持現狀,順其自然。體驗alive的過程,不必專門尋死。或許目前感受的平淡之極,不過是去體驗生活的原色罷了。到了天時地利人和的時候,當然就是所謂死期將至。Ok, then let's say bye-b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