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機的破壞力不僅僅是在經濟上,甚至能夠在地緣政治上改變不同國家之間的力量均衡。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俄羅斯。經曆了二三十年的生產率萎縮,財政預算赤字和過高的匯率,俄羅斯的主權債務危機在1998年全麵爆發。蘇聯解體之後的俄羅斯就這樣陷入了十分惡劣的經濟衰退,緊接著的好幾年這個昔日可以和美國抗衡的全球大國在歐洲和亞洲的影響力也被侵蝕殆盡。
在俄羅斯陷入困境的一年前,另一場大危機--亞洲金融風暴在摧毀受災國經濟的同時也改變了整個東南亞的地緣政治格局。亞洲金融風暴始於泰銖貶值,當時泰國央行為了捍衛泰銖兌美元的固定匯率幾乎耗盡了其外匯儲備,隻得於1997年7月2日宣布泰銖實行浮動匯率製,結果當日泰銖就貶值17%。泰銖淪陷後,菲律賓比索、印度尼西亞盾、馬來西亞林吉特相繼成為以索羅斯為首的國際炒家的攻擊目標。彼時如日中天的亞洲四小虎經濟一落千丈,與此同時東南亞國家在冷戰以後很不容易實現的內部穩定的局麵也被打破了。
危機過後,執掌印尼政權長達30年之久的蘇哈托下台,馬來西亞的政治強人馬哈蒂爾的聲望也遭受重大打擊並於2003年下台。在1990年代初期經濟發展迅速的泰國於1997年成為東亞地區第一個擁有航母的國家,本想趁勢將自己打造成一個海洋強國,但突如其來的金融風暴徹底粉碎了其野心。實際上,所有東南亞國家擴張影響力範圍的野心都被無情擊碎了,他們變得更加孤立和內向,軍事現代化的宏圖被遺棄,而政局也陷入了長期的動蕩。如果沒有那場亞洲金融風暴,這些東南亞國家會按部就班的加強其軍隊的現代化建設,不斷完善政治自信和協作,隻是這樣一來,今天的中國在南海及東海就會遭遇更多的圍堵,美國“重返亞太”戰略的威懾力也會更大。
毫不誇張的說,是亞洲金融風暴給了中國一個在亞洲迅速脫穎而出的機遇,中國很好地抓住了這個機遇並成為了亞太地區不可忽視的主導力量。在那次危機中,中國本來可以把人民幣貶值,以保護出口,但中央政府作出了人民幣保持堅挺的承諾,並動用外匯儲備向受災國家進行了援助。這些舉措使得東南亞國家放下狐疑確信了中國“和平崛起”的誠意,壓製了亞洲軍備競賽,使東南亞地區將重心轉向貿易和經濟的建設和融合。時至今日,中國已超越美國成為東盟第一大貿易夥伴國,並且整個東南亞地區都被整合進了以中國為核心的全球供應鏈經濟之中。這一切都為我們解決東海和南海的主權爭端問題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也為中國成為海洋大國創造了更多的戰略空間。
中國經濟之所以在亞洲金融風暴中能獨挑大梁,要得益於朱鎔基總理棋先一招的從1993年就開始用緊縮政策擠壓了泡沫去除了杠杆。體現中央宏觀調控精神的“十六條”裏有十三條是經濟手段,隻有三條是行政手段,這是中央首次以市場機製代替行政手段作為結構調整的主體。朱鎔基一方麵控製通貨膨脹,一方麵注意“軟著陸”,保持經濟速度逐步下降,不低於8%。最為關鍵的有三大戰役:第一,通過分稅製改革把主要財權收歸中央,防止地方政府肆意擴張;第二,結束雙軌製,實現匯率並軌;第三,對銀行體係進行了重構,把人民銀行辦成中央銀行,專業銀行辦成商業銀行,成立獨立的政策銀行承擔政策性貸款,使銀行擺脫地方政府幹預,過去的銀行體製由於受製於地方政府的控製,存在著嚴重的道德和通脹風險。在朱總理的鐵腕改革推進之下,中國經濟泡沫,信貸風險和通脹都得到了有效控製,在索羅斯侵襲亞洲市場之前中國經濟就已成功軟著陸。
今天,金融風暴的陰霾又重新籠罩亞州上空。亞洲經濟全麵減速,與此同時東南亞國家的消費者債務和主權債務負擔增長迅速。許多國家正在考慮發行美元債券,但一旦他們本幣貶值,債務負擔便有螺旋攀升的可能。
更為雪上加霜的是,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又在動用激進的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推動日元貶值,這使得以出口為導向的東南亞經濟麵臨巨大壓力。值得東南亞國家慶幸的是他們這一次有更強大的外匯儲備力量,美聯儲至少還得等一兩年光景才能加息。但是值得擔憂的是,中國這一次的狀態沒有上次好,目前中國的信貸總量/GDP占比已經突破200%,債務支出(利息和本金支出)/GDP占比已經高達39%,遠遠高於國際清算銀行劃定的25%的警戒線。影子銀行和地方債務危機都有爆煲的危險,而且房地產泡沫也完全沒有得到控製。
讓人欣慰的是,李克強總理提出了“不搞4萬億、去杠杆化以及結構性改革”的經濟方針,在美國和歐洲依然在舔自己經濟傷口的時候,中國依然是亞洲的希望所在。
原文發表於【IT經理世界】雜誌
作者:公民經濟學家吳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