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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71)
“梅” 的最後八年是在UAB的兒童醫院度過的。那時, 她已經是Research Associate了。 老板是一個兒科醫生,S博士。 他對一支肺炎病毒感興趣, 此病毒可以引起小兒肺炎, 死亡率極高。 臨床醫生搞科研, 一般對於科研的基礎知識和實驗手段並不熟悉。 他把實驗室交給了“梅”, 她除了進行必要的實驗以外, 還要管理好這個實驗室, 從采購簡單的設備, 訂購實驗試劑, 經濟上的預算,以及幫助進修生做一些基本的實驗,等等。 S教授挺和藹, 對於“梅” 高度信任, 給予“梅”的能力極高的評價。常說他很幸運, 找到了一個得力的助手。
開始,實驗室就隻有一個老板,一個“梅”, 挺簡單。 老板放手,加上“梅”的盡力, 使這個實驗室慢慢地走上正軌。 S 博士前後又從英國,智利,中國招來一些免費的進修生為他工作。這些進修生一般都是醫生,對實驗並不熟悉,所有的進修生都由“梅”手把手教他們基本實驗。“梅”和這些進修生關係良好, 他們對“梅”也十分尊重。 尤其來了中國的進修生, 在工作之餘, 聊聊家常,增加一些中國元素,使她精神上有所放鬆。應該說來, 十分幸運, 她得到這樣一個工作環境。
開始幾年,她精明, 記憶力超強,即使樣品已存放了多年,隻要老板開口,不用翻看筆記本, 能快速地,精確地拿到老板所需的樣品。每逢這種情況, 老板總是讚不絕口。
實驗設備有時需要維修,“梅”總是和設備科聯係,自行解決,不用老板操心。 上麵講過新來的進修生對本實驗室的基本實驗不熟悉, 總是由“梅”帶著他們做。 老板希望開展一些新的實驗, 一概由她試做,她總盡力而為。
老板對她的信任,進修人員對她的尊重, 科研上的壓力又不很大, 忙是忙了點, 但忙得她很開心, 她本來就是閑不住的人。這種情況大概維持了6年。
最後兩年中,她的記憶能力逐步減退。 開始隻是記億不清, 需要翻翻筆記本。 沒有人會注意到她記憶能力有問題。 後來, 有些她自己存放在冰庫的樣品, 要花些時間才能找到, 這也是常有的事。慢慢地她開始埋怨自己, 有些該記住的東西老記不住。 我就寬慰她:“年齡大了, 人人都一樣, 記憶力總要衰退的, 別放在心上。”
在家裏常常找她的眼鏡, 臨出門上班或出門旅遊時, 眼鏡找不到不能上車。 有時我已經把車發動了, 不得不熄火, 下車幫她找眼鏡。 有一次找來找去找不到, 她從樓上找了下樓來, 我從樓下找了, 準備上樓去找,就在樓梯口遇上, 哎! 眼鏡原來就帶在她臉上。其實, 已經顯出了疾病的先兆,我忙於工作, 加上對她以前的記憶能力的信任,始終沒有往疾病上去考慮。
有一天下班後開車回家,在路上她對我講:“不知怎麽搞的, 今日老板問我一個問題, 我腦子一片空白, 不知他問了些什麽, 更不知如何回答。”她顯出了無奈的神情。以往,她一般都顯示強勢的一麵, 那天看上去她顯得無能為力。
我說: “‘梅’,你快66歲了,該退休了。 你已經辛苦了一輩子, 為這個家做出了貢獻, 該休息了。”她很平靜地問我:“申哥,你呢?”
“你先退,半年以後, 我也退。 我們可以到處旅遊, 天天逍遙, 成天攝影, 享受生活。”我比她小半歲。
“我說過, 那怕走到天涯海角,隻要有你伴著我,我就安心。 你願意退,好! 我們退吧。”她同意了! 一反她執拗的性格,原來她對工作近乎有點偏執狂。
我們在車上這段話,離她滿66歲還差一個月。 她提交了退休申請上去, 老板很快就同意她退休了。一個月後, 她正式退休了。
在離職的歡送會上, 隆重而熱烈, 他們係裏不僅把一間會議室布置得深紅淺綠,幾乎係裏所有和她一起工作過的人都來為她送行。她也高興地應付所有的來客,許多人為她拍照留念,祝賀她光榮退休, 解甲歸田。 我手中拿著一杯香檳, 慢慢地呷著, 他的老板走過來對我說:“你太太和我一起工作了八年,為我的實驗室做了大量的工作, 我感謝她! 希望她退休後生活愉快。 我順便告訴你,一年前開始,我發現她記憶力有明顯衰退。” 他是個醫生,由於職業的敏感性, 可能已經感覺到“梅”有腦退化的可能,但是沒有和我直說。 我也沒有認真地聽他的含義, 隻應付著說:“是啊! 我也有點感覺。”
真正感到“梅”的記憶有問題,有腦退化可能性,我不是第一人,而是她的老板, S博士,盡管我天天和她生活在一起。
近兩年來, 我感到嚴重的不是她的記憶力的衰退, 而是性格,情緒上的變化。 她有時激動,有時沉默,有時興高采烈, 有時長籲短歎,情緒上的變化十分強烈。我總是設法給她一些緩衝,看她情緒低沉,和她一起上電影院看個喜劇片, 或陪她去商場挑選她喜歡的衣服, 也常常去餐館品嚐異國風味(她喜歡法式餐廳)。有一次去堵城(Las Vegas)一家法式餐廳, 吃到一隻法式烤鴨腿, 和一隻法式酥皮洋蔥湯興奮不已,對我說:“為了吃這兩樣東西我們值得再來玩一次。”後來回伯城後常去植物園內的一家法式餐廳,但味道就遠不如賭城那一家。
一般在我努力之下, 情緒很快就穩定下來了。 但這僅僅是疾病的早期, 到疾病的晚期,即便我十分努力讓她高興也不管用了。 實際上, 這種變化正是腦退化症的前奏。在沒有認識到她有腦退化症之前, 有誰會去查閱有關醫學文獻, 或教課書呢。而且, 我總以為, 這是女性的生理變化,即更年期所引起的性情波動。 回想起來, 我感到內疚, 感到是我的失誤, 我沒有及早地給她作出診斷。
其實, 即使早期症斷, 早期治療, 最多延長了她的發病期, 並不能避免這一場劫難。
我選擇了室內安放的那種, 連遺體告別儀式, 一共花費約$16,000.
以前好像聽說你在UAH,看此文,你夫婦原來在UAB工作。
你認得81年前後起在UAB的原北京兒童醫院醫生陳國鳳(英文名大概是Doring Cheney)嗎?
如果人生重走一遍,你是否會選擇早點退休享受生活呢?退休後為什麽不回中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