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了, 成家了。 回到貴州農村山區, 衛生所給我們一個單間, 我們倆搬到一處, 名副其實的夫妻了。
除了應付日常醫療工作外, 我們專心造人。 在貴州山區,我們育有一女,一子。 由於當時貴州生活條件極度艱難,我們的子女都留在南京有我丈人家撫養。 我的丈人尤其喜歡我的女兒。 那時日本首相田中角榮訪問中國, 回到日本添了個外孫女。 我丈人常說:“日本首相田中角榮有個外孫女, 我也有個外孫女!” 我女兒的出生, 給他老人家帶來晚年的歡樂。問題也是有的, 此後兒女對我們比較疏遠,而對外祖父,外祖母更為親近,造成我們終身遺憾。
那時, 雖然有了個家, 其實一無所有。 一隻大床是用兩張公家的木板小床拚成的, 一張兩個抽屜的書桌和一張木靠背椅,黑漆的,油漆斑駁,也是公家的, 還有一張矮矮的小方桌, 是所長優待給我們的禮品,用做吃飯之用,和自己帶來的兩隻皮箱,這就是我們的全部家產。 嚴格說來,隻有兩隻從南京帶來的皮箱才是自己真正的財產。一無所有是我們當時的真實情況!
“梅” 很興奮有了自己的家,她還是那句話:“‘申哥,’ 不管如何艱難困苦, 隻要兩人在一起, 就是幸福。” 她很滿足。 我們的家就這樣白手起家,從零開始。在這荒涼而寧靜的山村,構築自己的愛巢。
人類是從不會滿足的, “不滿足”是人類的優點, 也是人類的缺點。 不滿足, 才有動力,才有奮發,才有創新,才有成功;反之,不滿足才有腐敗,才有小三,才有墮落,才有犯罪。縱觀現代新生的富豪, 很多人都是從零開始的, 隻要抓住機會,或許會成功的。 當時還在文革的中期, 要想找到發家的機會是沒有的,隻能在當時當地現有的條件下,改善一點自己生活條件。
新的生活賦予給我們動力, 為了改善當地極度貧乏的食品供應, 我們首先決定要改善夥食。 我跟農民學習種菜,衛生所周圍的地有的是, 時間也有的是, 隻要沒有病人, 你隨便做什麽都沒有人管的。 我開墾了後院山上的一塊地,種上了蔥蒜, 青菜,蠶豆,蘿卜,黃瓜等等,可以吃上自己種的新鮮蔬菜了。 肥料都是用大糞, 現在一想起就惡心!
我們的蔬菜長勢良好, 尤其種的青蔥,和農民種植的無異, 又粗有壯,區政府食堂常常到我地上拿青蔥。 結果給區政府領導知道(造反派領導), 我們還受到了區政府的表揚, 說著兩個醫生來自大城市,但是沒有一點文化人的架子,為貧下中農治病,和農民打成一片,還自己種植蔬菜,可見他們主動靠攏農民, 接受改造, 是新一代知識分子的樣板。
平心而論,我們根本沒有區政府對我們的評價那樣高尚, 我們隻想改善自己的生活條件而已。
“梅”喜歡動物, 開始養雞,從小雞開始, 看著長大, 本身就是一種樂趣。 開始我在集市上賣來5隻小雞,死了三隻, 存活兩隻。 後來知道剛出窩的小雞不容易養大,後來開始買長成半大的雞, 飼養非常方便,最多時“梅”養過十來隻雞。 有雞不僅有蛋吃, 還可以常常吃雞,也不用到集市上去采購了。 植物油供應太少, 每次回家, 我們從上海買進大量的肥肉,煉成豬油, 裝在餅幹桶裏, 帶來貴州,以補充植物油不足。
每逢過年, 富裕些的農民總是要送些籽粑,臘肉給我們。中國不管哪個地區, 過年總是隆重的,一年隻有一次啊。 富裕的農民年前要殺豬,內髒一般在過年時請客吃掉, 肉切成條狀, 掛在火炕上麵, 用鬆枝熏烤, 成為煙薰臘肉, 要吃一年。 啊! 貴州的煙薰臘肉,可蒸可炒,肥而不膩,香氣撲鼻, 回想起來, 真想再去一次貴州, 再去嚐嚐臘肉的風味。
原本瘦弱的“梅”來貴州後由於缺少營養, 更為瘦弱, 顯得麵有菜色。 自改善生活之後,體重漸漸增加, 原來蒼白臉上泛起的紅光,“梅” 的心情明顯好轉, 臉上氣色顯得鮮活, 精神。 原來,我老擔心她嬌弱的身體是否能適應貴州山村生活,現在可以放心了。 我要下次把她帶回南京讓她爸爸媽媽看看, 好讓他們也放心。
“梅”從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一位南京大小姐,到學會洗衣, 做飯,成為貴州山區一位家庭主婦,對她而言, 這個轉變過程是艱難的, 甚至痛苦的。 然而,她吃苦耐勞, 她無憂無慮,和當地的群眾打成一片,身體卻一天一天好了起來,比在南京時還壯實些。
生活在一起時間長了, 我對她的性格也慢慢地得到更進一步的了解。別看她體質嬌弱,內心卻堅如岩石,做事一絲不苟,對事愛憎分明,對人口直心快,對於愛情,真可謂忠貞不渝!
畢竟是年輕人, 不管在哪裏,都會去尋找歡樂。 在這寂靜的山村, 沒有絲毫文藝活動的, 也看不到電影。 “梅”自小練過手風琴,我原來就喜歡唱歌, 演戲。 我們從區委借來一隻舊手風琴, 下班後隻要沒有病人,她拉起琴, 我唱起歌, 經常可以聽到“在那遙遠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我還喜歡唱蘇聯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等等,但不大喜歡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之類的文革歌曲。 農村中比較隨便, 沒有人幹預我們這些活動。
好笑的事也經常發生的,一個趕場天早晨,病人還沒有來門診,我們倆人一起去集市采購, 買點水果, 鮮蘑菇什麽的。 走進場區, 看到有一頭驢, 老鄉用它背水果來賣的。 這頭公驢的生殖器特長, 晃裏晃蕩地掛在腹下。 “梅”突然叫住我,“‘申哥,’你看, 這驢為何有五條腿?” 一直生活在城市的她, 那看過這個。 嗬嗬! “五條腿的驢”成了我們之間終身笑料。
上麵說過, 豬肉分配每人每月一斤。 衛生所大多是年輕人, 饞肉啊! 有人建議, 我們打狗, 吃狗肉! 我不吃狗肉,但我興致很高, 自告奮勇從打狗到煮狗肉, 包辦到底。 一天, 衛生所來了一條野狗,我從藥房取了60顆“氯丙嗪”(鎮靜劑), 包在一個飯團裏, 讓狗吃下, 等不到20分鍾,狗就昏昏欲睡。 我拿了一根繩索, 在狗頸子上一套, 往樹上一吊, 不到5分鍾狗就不再掙紮了。放血,剝皮,去內髒,去頭, 把隻狗砍成幾大塊,洗淨,放在在大廚房裏一隻大鍋裏煮, 下麵燒起柴火。 等到八成熟, 撈出去骨,狗肉切成小塊,再下鍋, 加鹽, 收湯,真是香氣撲鼻。 我從下午4點鍾, 一隻忙到晚上八點。一大盤狗肉放在門診室的桌上,全衛生所的人都來吃狗肉,包括所長。 狗肉用辣椒水一沾, 香,香,香! 眾人連連讚賞,好吃! 連我的“梅”, 原本食量不大, 可吃到我燒的狗肉, 吃了還想吃。 就我一人不吃, 看著他們吃得好高興。
好笑的事發生了, 睡到半夜,“梅”說起夢話來了:“好熱, 好熱, 啊! 我吃了狗肉, 變狗了!” 嘿嘿! 真是笑煞人!